雲琛笑道:“你還說沒聽過,這不就是他的答卷麼?”
程平神情凝重,緩緩搖頭,低聲道:“這是十多年前的狀元,陸達的殿試卷子,那才叫轟動一時”
雲琛疑惑道:“朝中事情太多,我有些記不清了,依稀記得陸達後來因為貪墨災銀,畏罪自殺了?”
“絕對不可能,”程平難得在沒有任何證據前,罕見地下了定論:“我讀過陸達的很多文章,那絕對是一個胸有溝壑、心懷百姓的人。那樣如同高山一般的人,會去貪汙雙石縣這種彈丸之地的災銀?說什麼我都不信。可惜啊,查了這麼多年,我也沒找到太多有用的證據。”
但是考卷的事情?
程平陷入思索,低聲道:“一模一樣的卷子?恐怕這不是巧合,而是昭告天下的有意為之。這個沈青辭,比我想的還要有意思得多啊。”
翰林院已在眼前,程平說著話便絲毫不見外地闖了進去。
沈青辭一向到得早,這會兒安靜坐在程平對麵,不驕不躁,神態平和。程平不開口,他也不主動詢問,自顧自品茶,默默琢磨起昨日看的古籍來。
程平冷眼觀察了他許久,開口道:“我們這次過來,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問沈大人。”
沈青辭收回思緒,順暢地接上了程平的話,說道:“程大人無需客氣,直接問就是。沈某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說話時眼神真摯,未有半分閃躲。
聽他如此說,程平便問道:“聽說你性子淡泊,向來不愛應酬之事,怎會頻頻去往韓況的宴席?”
沈青辭不由失笑,答道:“程大人也是朝堂之人,怎不知這世間,總有許多身不由己?”
程平冷哼一聲,說道:“那是你們庸俗。我不願去,誰也勉強不來。”
沈青辭拱了拱手,由衷地稱讚了幾句:“早聞程大人性情高潔,沈某敬仰已久,隻可惜始終未能當麵拜會。如今雖不是什麼好時機,但也算得償所願。這麼一看,程大人確實沒有讓人失望。”
程平聽他這麼一誇,頓時渾身彆扭,冷淡道:“少東拉西扯,你既然去了,為何在席間出言催促?這和你往日的表現可是大相徑庭。”
沈青辭端起茶喝了一口,不慌不忙道:“大人此言差矣。君子謙和有禮,是對同道中人。從善者友之,從惡者棄之,被迫去了宴席,還不能允許我發兩句牢騷了?”
“行啦,”沈青辭放下茶盞,略略直起上半身,端正坐著,歎道:“我知道兩位大人來的目的,也不用兜圈子了。沒錯,韓況是我殺的。”
他說話語氣再自然不過,好似在說最普通的事情,與平日裡和人談論詩書沒什麼兩樣:“我尾隨韓況進了他的屋子,趁他換衣服的時候,出手殺了他。後來擔心他不死,又連插了好幾刀。”
程平默然,問道:“你為何要殺他?”
沈青辭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到書桌前,低下頭認真研墨,答非所問:“我小時候家中糟了難,四處顛沛流離,見過許多事情了。本來想掐死他的,畢竟當年家父也是被人殺死後,掛在了房梁上。”
說話間墨已磨好,沈青辭鋪紙提筆,寥寥數筆畫出了一朵紅蓮:“我聽說紅蓮教的案子正鬨得沸沸揚揚,就想混淆視線,把這個事情和他們扯上關係。紅蓮教的記號簡單得很,誰都學得會。”
他端詳了片刻,待墨跡稍乾,便把畫遞給了程平。
程平仔細觀察,畫中紅蓮的筆勢走向,確實和牆上的記號一模一樣。他瞥了一眼雲琛,見對方輕輕點了下頭,便折起畫紙,繼續問:“那蘭茵呢?”
“蘭茵?”沈青辭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指的應是韓況的婢女,便道:“那位姑娘正好也在屋裡,為了防止礙事,所以出手弄暈了她。藥量不夠重,沒多久她就醒了過來。我此行皆是為了韓況,沒打算傷及無辜,自然就把她放走了。”
程平半諷半歎道:“那丫頭可是對你癡心一片,甚至不惜冒死替你頂罪呢。”
沈青辭歎了一聲:“沈某何德何能?可惜了那位蘭茵姑娘的心意了。”
“我幾次三番到韓府,為的是查找當年韓況陷害家父的證據。沒想到被外間的韓況聽到動靜,情急之下隻能出手殺了他,”沈青辭斂了神色,回答了程平一開始的疑問。
他鄭重地朝程平躬身行禮,肅然道:“我願意認罪坦白,卻也要狀告韓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