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臨武功一般,經商理財卻有幾把刷子。這些年把呂家堡的塞外生意做得有聲有色,家業蒸蒸日上。年關將至,除去處理這次帶回來的貨物,他手上亦是積攢了一大堆事。
每日上門拜訪的人絡繹不絕,得了空又要帶著幾個管事在城中東奔西跑,忙得幾乎見不到人影,家裡隻剩了南宮熙和洛微。
南宮熙在很小的時候已經明白,自家情況特殊,尋常人家裡司空見慣的朝夕相伴,對他而言反而是最奢侈的渴望。所以他自己一個人讀書習武,繞著院子邊兒煞有介事地巡視,井井有條地做完所有事情,懂事得像個小大人似的。
今年多了一個洛微跟著回來,日日待在家中,南宮熙已是暗暗高興不已。後來洛微收了他作徒弟,他更是歡呼雀躍不已,在床上偷偷翻了好幾個跟頭,連夢裡都是笑的。
洛微年紀不大,溫溫柔柔,再好脾氣不過,教武功的時候也比許多人有耐心,既能將心法原理剖開了講個明白,又可同他一節一節細致演示,不足與偏差的關竅之處點得極準。
短短數日,南宮熙的知寒劍法已初具雛形。
南宮熙越來越喜歡同洛微親近,整日膩在對方周側不肯走,漸漸顯露出了這個年紀本該有的小孩天性。
眼看離除夕隻有半個多月了,南宮熙磨了洛微許久,想同她一起出門采購年貨。
洛微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看院外擺得滿滿當當等著分類入庫的東西,野味家禽無不齊全,連各色稻穀都壘得比人還高,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采買的。
南宮熙拽著她的手來回搖晃,隻差在地上撒潑打滾了:“師父……我在慶州長這麼大,從來沒去街上逛過,聽說有人可以從嘴裡噴火,噴得足足有兩三個人高。還有賣糖葫蘆的,上麵紅彤彤的,像是好大好大一棵樹……”
周圍弟子和仆婦聽得啼笑皆非,但見南宮熙難得露出小孩子的樣子,好笑之餘又個個覺得心酸難當。洛微被他纏得無法,隻能暫且丟下酒葫蘆,答應出門。
許是起身時急了些,洛微隻覺頭暈目眩,忙穩住了身形,在原地略站了站。眼前景象很快恢複如常,她察覺身旁小孩竟未跟上,笑著回頭問:“不是要出去麼,快走吧。”
南宮熙這會兒卻不動了,直直瞅著她,要哭不哭的:“師父,我不想去了。”
這孩子,怎麼一會兒一個樣?
洛微覺得奇怪,轉身走回南宮熙麵前,好脾氣地問道:“怎麼不想去了呢?”
與洛微離得更近了些,南宮熙能清晰地看見對方麵容蒼白,眼下透出淡淡青色,比第一次見麵虛弱了許多。他沒來由地覺得心裡發慌,不由分說拽起洛微往回走,說話時帶出幾分哭腔:“不去了,我送師父回去休息。”
如此,洛微哪裡還不明白緣由。她隻是沒想到,不過短短一瞬的不適,竟也能被那麼小的孩子發現。她心裡軟成一片,伸手揉揉南宮熙的頭,柔聲寬慰他:“沒關係的,就是昨晚沒睡好。”
可惜小孩認了死理,怎麼都說不通,是萬萬不肯再出門了。洛微仰頭看天,豔陽高照的敞亮,她委實不想這會兒回去睡覺。
如今本來就覺少,要是再被白日分去一半,隻怕更難以入眠了。
討價還價了半天,南宮熙勉強同意洛微照舊坐在外麵,但必須約法三章,不可勞神,不可動武……也不許喝酒。
兩人對視半天,以洛微眼巴巴地上交酒葫蘆告終。
南宮熙請人搬來桌案,又找來文房四寶和紅紙,邀請洛微同他一道寫春聯。他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洛微,歡喜道:“這也是我盼望很久的事情了。”
洛微頓時僵在了當場。
原為了力證自己無礙,洛微曾打算單手舉起一張桌子,結果被南宮熙嚴厲拒絕,她還不太樂意。這會兒,她是真的覺得自己柔弱無力了。
於是洛微往後虛靠了一寸,滿眼無辜地瞅著南宮熙,舉著手深表遺憾:“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突然覺得手腕使不上力氣……”為此她刻意封住了幾處穴位,在南宮熙緊張地接過她的手檢查時,讓手指顯得格外虛軟麻痹。
南宮熙握著洛微的手,吧嗒吧嗒地就開始掉眼淚。
這下嚇得洛微忙不迭地衝開穴道,直接表演了個現場痊愈。她靈活地晃了晃手指,不甚自然地描補:“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可能是被壓麻了。”
南宮熙紅著眼圈翻看了半天,確實找不出什麼大礙,又被洛微信誓旦旦的表情忽悠了過去,卻再不肯讓洛微動筆了。
十分遂了她的願。
洛微字寫得稀爛,但也是從小在楚王宮被人耳提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