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容徵不信這個邪,親自上陣教不算,更找了好幾位書法大家幫著指點。雖說後來收效甚微,但至少讓洛微達成了“見過豬跑”的低級水平。
所以這會兒她見南宮熙姿勢端正,提筆下筆皆是成竹在胸,不禁發出好一陣讚歎。
南宮熙幾時被人這般誇獎過,耳尖都紅了,忙伸手擋住不讓洛微看。
當然並沒什麼用。
洛微上湊下湊看了個全乎,越看越覺得好,也越覺得詫異。若說書香世宦之家,修文習字再正常不過,寫成這樣即便有天賦的緣故,但也合該如此。
呂家堡遠在苦寒北境,又是江湖門派,南宮臨常年跑商基本不著家,怎麼會養出這麼一個鐘靈毓秀的小狀元郎?
南宮熙見洛微喜歡,興高采烈地拉著人去參觀他的書房。
架子上壘滿了書,桌案上也放著數十方各類質地的硯台,插得滿滿的筆筒,以及曆朝曆代名人書法字帖。角落裡放著一個大筒,裡麵全是練廢的紙。
洛微暗想,南宮臨對他還是極好的,又聽南宮熙介紹道:“小叔為我請了先生的,我平日都是跟著先生學的。而且小叔走南闖北,知道我喜歡,常常帶回來許多字帖書籍,我也可以比照著練。”
洛微翻看他練習的成果,還有所作的詩句文章,心裡悶悶的。南宮熙走上前牢牢攥住她的手,悄悄咪咪地靠得近了些,仰頭道:“師父,等我再大一些,你也帶我去闖蕩江湖好不好?”
“我……”觸及對方擔憂卻又真摯的目光,洛微枯寂的心被點起了一絲光亮,讓脫口而出的拒絕在舌尖上打了個轉,又咽了下去,“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反而很少出門了。為數不多的兩次,都去了折劍山莊。”
南宮熙好奇不已,連忙問道:“是什麼時候,師父見過我麼?”
洛微搖搖頭,回道:“你應該還未出生吧。”
“那小叔呢?還有大伯父呢?”南宮熙不放棄,又接著追問:“大伯父是不是超級厲害?”
洛微沉默了一會兒,想起南宮臨的反應,略過他不提,隻道:“見過你大伯父,他武功絕倫,確實常人所不能及。”
南宮熙挑事兒地提問:“那師父和大伯父,誰比較厲害?”
洛微噗嗤笑了,伸手點了點他的鼻尖,無奈反問:“我要是說我比較厲害,你信不信?”
果不其然,她看見南宮熙滿臉懷疑,於是笑歎道:“後麵不好說,但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確實是我贏了呢。”
南宮熙隻覺過往認知被顛覆了個徹底,洛微並不像是在逗他,而且他也拿不出反駁的證據。倒是洛微瞧著小孩著急上頭卻又使不上勁兒的樣子,好笑之餘,發現了一些違和之處:“你沒有見過南宮陌麼?就算南……就算是六年前,你也應該記事了吧?”
南宮熙搖了搖頭,小聲道:“雖然是六年前,但大伯父十年前就走火入魔了,一直把自己鎖在後山劍塚。我從出生以後,都沒見過他,就連……就連爹娘病逝的時候,都是小叔一手辦完的,他也未曾出麵主事。”
十年……這麼巧的時間……
洛微身子一晃,心頭漸漸被看不見的烏雲所籠罩,絞得疼痛難耐。她不受控製地往後倒退半步,抬手扶住身後的桌子一角,才堪堪站穩,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她正想衝南宮熙笑笑,示意自己無礙,卻見對方走過來牽住自己的手,提出請求:“師父,你教我的步法,我還有幾處不明白,你能不能再教教我?”
洛微回過神,依南宮熙所言走到屋外,看他練完了步法,又練掌法,最後以正反兩套劍法收尾,生生將太陽拖到了日薄西山。洛微一邊看一邊教,同時還要琢磨小孩提出來的稀奇古怪問題,漸漸將先前冒出來的不安情緒散了乾淨。
“師父,這問影步由你自創,是你的功夫。可我練來練去,為何會越來越覺得與知寒劍法十分契合,像是一套招式一樣?”南宮熙再次發問。
洛微驚訝不已,暗想南宮熙的悟性竟然這麼高,隻怕與南宮陌也不遑多讓。她莞爾一笑,慢悠悠道:“因為本來就是一套功夫,萬物與我合而為一,相生相隨,難分先後。”
南宮熙問道:“原來竟都是你的功夫?”
洛微一愣,笑著反問:“你怎麼會這麼想?”
南宮熙如實道:“我雖未見過大伯父,但聽小叔講了不少故事。知寒劍法和問影步,都不太像是大伯父的風格。反而是折劍山莊的斷水劍法,更合大伯父的性子。”
洛微被他的話勾起了回憶,良久才歎道:“你說對了一半,雖說有我出謀劃策,不過知寒劍法確實是你大伯父所創。當時隻是一時興起的賭氣之作,所以處處與斷水劍法相悖,沒想到最後也成了折劍山莊的絕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