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微趕到靈州的時候,雙方又交了幾次手。
北胡兵前赴後繼攻來,漫山遍野,不見儘頭。好在守城將士早有準備,占據地形優勢,居高臨下,這樣無論火器弓箭,雲梯巨石,好歹都一一挨了過來。
但在接連猛攻下,城牆耗損極大,城門出現了裂痕,幾處角樓城頭被削去一半。加之北胡有神乎其神的陣法相助,各類攻城器具和戰術按照奇特的規律變幻接應,相輔相成,威力遠超平常。
北胡這次鐵了心要把靈州攻破,完全稱得上傾巢而出,押上了所有兵力。
北胡王耶律烈臨陣督戰,更是數次親身涉險,每每衝在最前方,率領大軍攻城。被這麼一激,北胡兵士氣高漲,即便前方屍體堆積成山,依舊殺紅了眼,前赴後繼地架著雲梯往城頭上爬。
即便城牆再牢固,也終有坍塌的一天。若是開城衝殺,北胡訓練有素的陣法早在一旁恭候多時,一不留神就被卷入其中絞殺殆儘。
這麼下去,靈州危矣。
但也並非沒有轉機。
靈州數十萬百姓紛紛出力相助,與守城將士共禦強敵,捐糧捐物、擔土遞石,做儘了所有能做之事,與遠勝於己的北胡人打得有來有回。
更讓人信心倍增的,是殿前司雲琛帶著令牌和援軍及時趕到了靈州。
這讓原本處於困頓之際的城中守將精神大振,拚儘全力死守城門,硬接下了數次攻城。
雲琛同三哥雲澹商量後,判斷一味死守不是長久之計,重新調整了守城方略,親自帶人出城迎戰。他每次帶的人不多,三千人上下,但個個驍勇善戰、武藝高強。即便被遠超數倍的北胡兵團團圍住,也毫無懼色,在北胡軍陣的瘋狂衝殺下,穩穩維持著陣型不亂。
此番出城,看似反攻殺敵,真實目的是摸清北胡陣法的底細。
因此,雲琛見好就收,並不戀戰,每次對方剛換了兩個陣型,他就率隊退回城內。然後不到一個時辰,又率隊烏泱泱殺將出來。如此往複幾次,頭昏腦漲的變成了北胡兵將。
耶律烈手中的寶貝陣法雖然環環相扣、玄妙無比,但終歸是以中原五行相生相克之說演變而成。北胡人長於馬背,沒什麼文化,就算練得再滾瓜爛熟,始終不解其理。
一旦被擾亂了節奏,再換陣時就有些猶豫。
戰場上局勢變化極快,戰機稍縱即逝,短短一瞬的猶豫過後,就是致命的破綻。原本如虎添翼的陣法,漸漸成了束手束腳的元凶。
後麵的幾次,雲琛已經不需要親身上陣,隻站在城頭觀戰,偶爾縱聲發令。
耶律烈反應極快,意識到是陣法出了問題,急令親兵護送後方的軍師上前指揮。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雲澹始終在關注耶律烈那邊的動靜,見狀立即下令守城弓兵放箭。箭如飛蝗,密密麻麻落在北胡軍師前方,堵住了對方的去路。
他自己同時彎弓搭箭,颼颼颼連珠三箭,直奔北胡軍師而去。
箭勢又疾又猛,雖穿過半個戰場仍然去勢不減,短短一瞬就到了眼前。
護衛軍師的兩名親兵舉刀對準箭簇一揮,卻反被帶飛了兵刃,整個人釀蹌幾步摔倒在地。另有忠心耿耿的護衛發現避無可避,挺身擋在了軍師麵前,結果被箭當胸穿過,又拖拽著連退幾步,釘在了地上。
見到這樣凶殘的場麵,北胡軍師哪裡還敢再往前半步,連忙小跑著退回。
軍心已亂。
雲澹當即下令追殺,城門大開,雲琛親率四萬精兵衝了出去。
戰鼓齊鳴,震耳欲聾。雲琛手持長槍,在北胡軍陣中左衝右突,直取最近那路兵陣的將領性命,一時無人能擋,刹那之間又斬殺了另外一個頭目。
五去其二,兩路兵陣亂了章法,其餘兵陣也不見得好過。
人在危急之時,往往趨於習慣多年的本能,而軍師又被困於後方不得上前,無人調動兵陣。
致使所有北胡兵將紛紛重拾馬背上的豪情,縱馬直衝,將陣法忘得一乾二淨,反而彆住了自己的馬蹄,處處誤傷,攪得整個兵陣七零八落。
而靈州守軍愈戰愈酣,殺聲四起,最終迫得城下北胡兵儘數退儘。
洛微收斂聲息,悄悄伏在城樓頂上觀察。
幾個回合下來,她心裡大概有了把握,所謂的軍師高人不是穆春秋,對陰陽五行陣沒有達到融會貫通的地步。許是理解不了其中關竅,又或是為了更好適用於大規模軍陣,作了些畫蛇添足的調整,反而埋下了許多隱患。
再者,穆春秋武功尚可,啟動陣法時自己就是陣眼,隨機而動,應勢而轉,叫人目不暇接、防不勝防。但這個軍師沒有武功,陣眼交給了一知半解的北胡將領,不僅少了諸多變化,而且很容易被懂陣法的人反客為主。
天色已明,今日這一仗塵埃落定。洛微遠遠看了眼戰場上奮勇殺敵的將軍,收回視線時掠過自己的手指,目露黯然。她拿起一旁的幕籬戴上,從城樓上輕輕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