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坐在病床上,查看光腦裡有沒有什麼關於這具身體的信息。
她呼出智能管家,“有沒有類似日誌的文件?”
智能管家:正在檢索中,請稍後。
兩秒後,麵前的虛擬屏列滿了視頻文件。
她點開一個查看,被突如其來的尖銳女聲驚地脊背撞到了病床床頭,鏡頭裡的女人麵目猙獰。
女人尖聲怒吼著,實在不像一個精神正常的人,“白榆,你又偷錢!”
鏡頭裡的少女看起來才十一二歲,她抬起頭,微黃的發絲從臉側垂下。身形單薄,一身均碼的漆黑衛衣穿在她身上也顯得十分寬大,隱約能看見她衣領下的鎖骨有多麼突出。
她很瘦,不是正常的瘦,是營養不良。
少女眼神很呆滯,隻是機械地回答著,“媽……不是我。”
女人不聽她的解釋,直接從一旁拿起了掃帚,一把抽在了她的脊背上,“不許叫我媽,我不是你媽!”
白榆被鏡頭裡的女人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脊背,那力道看著就疼。
“不是你是誰,啊?你出生就是為了給老娘丟臉的是不是!?”女人嘶吼著,眼眶瞪大,所有五官都猙獰在一塊,聲音越來越小,訓斥的話語吞進了嗓子眼,竟化作了壓抑的哽咽聲。
她也哭了,可手上的力道卻越來越大,每一下都敲打在少女單薄的脊背上,毫不留情。
少女也不躲,沒尊嚴似的跪在臟汙的地上,雙手垂在身側握緊,低著頭閉著眼,不讓女人看到她的眼淚,也不想看到女人的歇斯底裡的表情,隻是安靜地讓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白榆五指抓緊了雪白的床單,這是一個讓人很壓抑的視頻。
最後女人似乎是打累了,俯身抱著少女瘦弱的肩,大哭了起來,聲音像個瘋子一樣,聲嘶力竭地喊著,“你怎麼不說話啊!”
少女眼神疲憊,甚至可以說是麻木,她抬頭閉眼微歎一聲,又睜眼看向窗外漆黑的世界,這裡是永遠不會有恒星升起的天穹,“媽……你說活著有什麼意義呢?”
女人被她這一句話點燃,憤怒地往她臉上扇去一巴掌,少女臉色蒼白透明,青藍的血管清晰可見,這一巴掌直接在她臉上留下了五個鮮紅的手指印。
“你在說什麼胡話!”女人嘶吼了一聲後,見少女不言不語,又心疼地捧起她的臉,瘋瘋癲癲、反反複複,“對不起……媽不是故意的,媽也是第一次當媽,小榆你原諒媽好嗎?”
“我出生就帶著原罪,你懂嗎?”少女低頭不與她對視,聲音平淡,似乎隻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事情,“是我拖累了你,不……是這個地方,橫生了無數罪惡的城市。我不喜歡邊緣星,也不喜歡戰爭,也不喜歡你為了我……去交易身體,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
她撲哧一聲笑出聲,眼淚伴著笑容落下,她指著外麵的漆黑天空,“我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頭,我恨我什麼能力都沒有,我恨我是廢物,我恨我自己一無是處!媽,這裡的天根本就不會亮!”
她像是在笑又不像笑,眼淚不斷從眼眶洶湧而出,伸出瘦的皮包骨的手,指向自己,“我就是個……罪犯的孩子,您當初何必生下我呢?”
少女捧起了女人已經攀上皺紋的臉,“媽,你以前……有這麼多皺紋嗎?”
女人搖了搖頭,踉踉蹌蹌地起身,滿是傷疤的手撐在老舊的桌上,艱難地往門外走去,“小榆……媽媽無論如何,都要送你離開這裡。”
她不信,低頭自嘲地笑了,眼淚滴落進滿是塵灰的地板上,激起細微的塵埃。
“何必呢……”她雙手撐在地麵,青筋暴起,聲音低啞,“你走不了,我也走不了。”
視頻到這裡戛然而止,白榆似乎感受到來自這具身體的情感,是無限的悲哀。
她深吸一口氣,點開下一個視頻。
這個視頻的少女長高了不少,隻是那頭如枯草般的頭發依舊。
屋外亮起的是由人造太陽提供能源的大燈,她坐在門口,桌上的書被她全部掃進了火盆裡。
女人這次回來衣衫不整,她雙眼麻木,身體晃悠著,當她看到了女兒把書都燒了,眼睛立即瞪大了,衝上前把火盆踢翻,不顧熾熱的火焰,直接伸手去滅火。
這次少女瘦巴巴的手抓住了她的手,她眼神依舊疲憊,但有了不少希望,“媽,我不走了。”
女人不管,她掙脫少女的手,拿起濕毛巾撲滅了火焰,滿是皺紋的手撿起地麵上的書籍。
火焰燒毀了書本,也灼傷了女人的雙目。
女人拿起書,放到少女麵前,眼眶血紅,歇斯底裡地質問著她,“你為什麼燒書!這是你的命啊!”
少女接過書本,上麵的書頁已經被火焰燒毀,留下了淡黃的火暈。
她拿起火槍,一把點燃了書本,丟進火盆,“這是你的命,不是我的命,媽……我認命了。”
女踉蹌地後退了半步,“你……你說什麼?”
少女低頭歎了一聲氣,抬頭看向她,唇瓣微張,“媽,我把名額賣了,這樣你就有錢治病了。”
女人瞳孔緊縮,她往後倒去,靠在冰冷的牆上,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