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禍 四十萬西南軍,旌旗蔽日,劍指長……(1 / 2)

君非皎月 梨花鯉魚 9885 字 11個月前

戚元帥府,慘淡成片的白幡迎著冷風高掛屋簷,起伏似湧,輕慢飄動…

山海小苑,軒窗微敞,一雍容不迫的身影,高坐空落落的書案前,於一方信紙上提筆揮墨,泰然落款。

其上,規整書寫道:北境關白岩將軍親啟

侍衛走入,伸手欲接過大人的親筆書信,可那封薄薄的信,捏在那人纖長的指中,停滯在半空。

戚玦放下信封,起身撩開珠簾,走向內室…

他徑直打開一方衣櫃,注視著那件,她時常愛穿的碧色闌裙…

嘶啦一聲輕響,衣料破碎,裙擺被他撕下一片輕薄的衣角。

戚玦踱回原位,將那片昭示著身份的衣角,連同信箋一同裝入信封之中。

侍衛接過後,馬不停蹄地奔騰而去。

戚玦不經意望向窗外,小苑入口,悄無聲息地出現一雪白的纖瘦背影。

發鬢脫簪,白花點綴,她隻穿著一席粗布麻衣的喪服,虛虛地扶著入口處唯餘殘葉的樹乾,望向…遠處蕭瑟的靈堂…

她有些躊躇憂心,不敢邁開步伐,但最終仍離開小苑,緩緩地向著新設的靈堂走去…

戚玦看著她越來越遠的孤影,亦推開木門,抬步而上,隻是未曾驚擾到她,放輕步履,在她身後默然跟隨…

一地零落的紙錢,被風吹拂到她潔白的繡鞋上,月瑤抬頭,看向靈堂被煙火熏得塵覆滿麵的匾額…

隱隱哭泣的女聲,從角落裡傳來耳畔。

“ 大表哥… ”,鄭妍妍向燃燒的火盆中丟下一疊紙錢,顫聲怨道:

“ 你怎麼走得這麼突然,我還沒能見你最後一麵,就… ”

月瑤走到她的身旁,緩緩跪在火盆前。

焦黃躍動的火光,打在她冷落無神的麵容上,顯不出一分寂寞傷懷…

她拿起紙錢,但投擲的手很快止住了動作,將其擱置一邊,轉而撫上戴著赤紅珍珠的耳垂…

她摘下耳鐺,將這晶瑩透亮的珍寶,漸漸地伸向灼熱的火苗之上!

即將被火焰吞噬之際,一個迫切身影猛地衝向那默跪的女郎,冷肅的腳步帶起一陣疾風,卷起漫天飛揚的紙錢!

“ 瑤兒… ”,戚玦沉聲喚道,緊緊攥住她平穩的手腕,微紅幽深的眼眸中,映出她寡淡從容的靜顏…

鄭妍妍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愣住,含淚的眼眸在他們二人之間打轉,終是起身默默離開…

空蕩灰沉的靈堂,風吹白幡嘩啦甩動,月瑤緩緩抬頭,對上他隱忍不發的麵容…

她收回了火焰上那隻拿著耳鐺的手,在他鬆開她後,狀若無事地重新掛回了耳垂上…

“ 也對… ”,月瑤低笑一聲,輕輕搖頭道:“ 我怎麼能把這個燒了… ”

“ 我是不可饒恕的罪人,表哥一生淳良…怎可被罪人之物玷汙… ”

戚玦默不作聲地守在她的身旁,掩在袖中的手掌,不可控製地握緊拳頭!

他忽然躬身而下,不容置喙地拽她入懷,攬著腿灣將她打橫抱起!

高挺的身子如雄渾冰山傾倒壓下,遮蔽了她眼中所有的光亮!

“ 放開我!我要陪著表哥!”,月瑤驚叫著捶打他,無動於衷的哀眸終是掀起巨大的悲浪…

無論懷中女郎如何拚命掙紮,戚玦仍緊抱她,堅如寒鐵的臂膀鎖著她的身軀,大步奔回山海小苑。

一路衣袂飛舞,屋簷四角懸掛著的皎潔白幡嘩嘩作響…

勃然大怒地猛踢過去,兩麵雕花木門哐當一聲被踹開,激起一陣細浮的塵埃!

他穩穩抱著她邁向掩在屏風後的床榻,豔色床幔被狂亂撩起,如薄刀割過她沾淚的麵容…

緊擁的身子,一同跌墜入柔軟榻間…

被褥淩亂散開滿席,那冷絕的手掌刹那間便撕開了女郎規整貼服的喪白衣襟!

“ 不… ”,月瑤輕顫而泣,卻束手無策,對上他強硬果決的狠厲動作,絲毫奈何不得!

冰霜似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撕扯下裹在她身上,那萬般礙眼,隻由粗布織成的喪服…

特意穿著的雪白衣裳,是她對逝者遙寄的哀思,卻如剔不掉的隱針,深深剜痛他平靜的心!

數次呲啦的布帛碎裂之聲,穿過厚重的屏風,回蕩在滿室的曖昧低泣之中…

幾片碎布無情地擲於床榻之下,榻上女郎掩飾不住曼妙的身姿,瑟縮著雙肩,雙唇微顫,驚恐地望向壓製在她身上,那冷傲默然的郎君…

“ 斂璋… ”,月瑤輕喚他,落淚哽咽道:“ 我冷… ”

嬌嫩打顫的肌膚,玉體橫陳,白得晃眼…

戚玦止住了一切動作,隻淡淡掃過她裸露的身軀上,每一處羞愧的潮紅…

小苑外,焦急步伐快捷趕來,一侍衛帶著一枚上鎖的木盒,即刻衝進主屋,振奮稟道:

“ 大人,戚義已決意將半塊西南軍虎符轉交給您 !”

話音剛落,靜可聞針的主屋,從氣息低沉的屏風後,飄來一句冷若冰霜的斥令:

“ 出去!”

寒刀似的話鋒直衝脊梁,侍衛珍視捧起的木盒險些從手中摔落,他垂首屏息,將盛放虎符的木盒擺在桌上,便迅速撤退。

榻上惶恐的女郎,呼吸急促不安,遮蔽著心口的手掌被一雙溫熱大掌扯過頭頂。

戚玦緩緩俯身,在她潔淨的鎖骨上,落下一個淺淺的親吻。

肌膚與唇相碰的一瞬間,月瑤有片刻的恍惚迷失…

仿佛,他們本就該如此親密…

“ 斂璋… ”,月瑤再次喚他,抓住最後一絲希望般低求道:

“ 你答應過我回長安再… 喪禮期間,我不願… ”

戚玦撫摸過她的淚眼,為她擦拭水漬。

他仍是一言不發,鼻尖相貼之際,靜靜注視著她清澈的,暗含乞求的眸子。

戚玦放開她舉過頭頂的手腕,獨自下了榻。

身上之人逐漸遠離起身,壓迫之意漸漸消失,月瑤繃緊的身子,終於不再滲出冷汗。

她望著他走向衣櫃,拿出一套嶄新的豔麗衣裙。

戚玦重回榻間,抱她起身,將赤紅的紗裙,親手為她穿上。

修長手指,慢條斯理地係上腰帶,戚玦抬眸看向她鬢邊的白花…

他隨手一摘,白花從耳上滑落,毫不在乎地墜於腳邊。

戚玦為她掖好繡紋精致的衣襟,捧著她瘦削的臉頰,細致地打量半晌。

“ 瑤兒穿這身,美豔過人,更合我心 ”,他捏了捏她臉頰上的軟肉,溫聲輕笑道。

“ 喜歡麼?待回長安,再命人為你多織幾套,如何? ”

月瑤怔愣地望著他恢複和煦的笑顏,沙啞的喉嚨異常灼熱,再難對他說些什麼…

他…是心如鐵鑄?還是自欺欺人?仿若橫亙在他們之間,巨大的隔閡與仇恨,從未出現過麼!

“ 不說話,我隻當你…愛之尤甚 ”,戚玦攬她入懷,緊緊地禁錮著她僵硬的身軀。

“ 你不必擔心,接下來的事,一切皆有我做主 ”

他撫摸著她的長發,將她安穩地護在他的羽翼之下…

“ 中書令… ”,月瑤喃喃輕道,紅潤的唇微微張開,卻被他立即堵住。

“ 嗚嗚… ”,月瑤嗚咽哼叫,可施加在她的唇上的掠奪力度,越來越重。

火熱的呼吸,勾起狂烈的颶風,忽輕忽重地掃過她被迫緊閉的眼簾…

骨節冷硬的手掌牢牢扣住她單薄的肩頭,她被按在他的懷裡,肆意擁吻,絕無任何忤逆他的機會…

許久後,他放過了她,安靜主屋內,唇齒交融聲消彌殆儘。

俯視著她豔麗水潤的微腫紅唇,戚玦勾起她圓潤的下顎,低問道:

“ 瑤兒,方才想要說什麼?”

月瑤沉默無措,昂首看他溫和如玉的長眸,一個字也無法再訴說了…

他,亦不會允許她再說出任何逆言!

“ 午時,會有下人來此收拾行裝 ”,戚玦淡淡宣告道。

“ 瑤兒,明早,我們便啟程回長安 ”

聽著他從容深靜的語氣,月瑤心中微寒,不自覺地摟上他的腰身,與他輕輕貼靠在一起…

長安,不,整個大鄴,終究要遭逢巨變了麼!

*

北境關,遠山覆雪,連綿不斷,天寒地凍的遼闊疆域,俱是一派素裹銀裝…

浩遠的邊境防禦城牆,一路修建蜿蜒向北,獵獵作響的北境軍旗插在爬滿斑駁青苔的城垛之上,迎著寒風不斷飄搖。

軍營篝火旁,一比武高台早已圍滿了駐足觀看的士兵。

兵戎碰撞的冷脆聲,如低響的雷吟,在狹小的台上,接連響起。

“ 白小將軍威武!上啊!攻他的左路!”

“ 這槍法實在出神入化!白小將軍這局又要贏了!”

“ 我看整個北境,都再找不出一個能和白小將軍拚刀拚槍之人 ”

台下士兵振臂高呼,對著台上鬥得正酣的兩個矯健身影呐喊助威。

那高台上,一身銀甲的少年,手中緊握的長槍,劃出一道刺眼白光,迅電般驟急射出!

高束的馬尾發絲席卷到刀刻般的輪廓上,銳利的明眸,如鷹隼逼視向應戰之人。

對麵之人被尖銳長槍逼得節節後退,即將跌落比武高台的刹那,他一把抓住銀甲少年的手腕,不經意地拽下了腕上緊纏著的水綠衣角!

圍觀諸人屏息提氣,俱是麵露驚駭——

白小將軍從長安回歸北境後,腕上便多了這條莫名出現的水綠衣角,從未見他摘下過!

有時,在風雪肆虐的深夜,仍能見他獨自佇立月下的孤影,癡愣凝神地撫摸著腕上的衣角,仿若在這喧囂的白雪天地間,其餘的無乾事物,皆都入不了他的眼…

白峰望著對戰之人愕然地拿著綠色衣角,眸中突生濃烈的躁意,戾氣噴湧!

手中鋒利的長槍徑直朝那人的脖子刺去!

台下眾人驚呼大震,白小將軍這是怎麼了?竟然下此狠手,勢要傷人性命!

還未來得及見到血染武台的畫麵,一柄鐵寒老劍突然衝出,風馳電掣的亮光橫擋而來,阻隔了強勁的槍尖,製住了白峰幾近走火入魔的進攻!

“ 峰兒!”,白岩握緊長劍與他對峙,厚重老成的聲音,低喚他道:

“ 冷靜!軍規如山,怎可胡來!”

白峰手中的槍柄,在青筋爆出的大掌中,幾乎捏碎!

他深深吸氣,緩緩垂下手臂,眼中的赤紅殺意逐漸衰退,深邃目光映入零星的飛雪,悄生一股生人勿近的孤冷…

他走向心有餘悸的對戰之人,冷冷拽回那片被揉得有些褶皺的衣角,鄭重妥帖地重係在腕上。

水綠衣角隨風微搖,白峰凝視它良久,邁開步子,在眾將士疑惑的注目下,頭也不回地走下了武台,消失在人群視野中。

白峰站在軍營附近的山坡上,朝著望不見邊際,白雪皚皚的山崖看去,一直等到光明淹沒,夜幕降臨,都未曾離去。

北境的山川,不知能否連接遙遠的天外,不知能否延伸至思念之人身邊…

正深思中,山坡下方的小道上,幾輛軍用板車,拖著沉重的貨物緩緩駛出軍營。

白峰跳下山坡,堵在押運貨物的隊列之前。

明眸微掃,隻看一眼這覆蓋得嚴實的貨物,他便隱隱覺得此事蹊蹺。

還未等隊列首位的軍官向他稟告,白峰大步邁上前,不由分說地掀開覆蓋著的白布——

其中赫然堆積著,無數枚北境特有的磷火石!

此石…埋於北境的冰雪厚土之下,終年不見天日,卻能遇火即燃!

白峰環視著後方數輛板車,無須檢閱,自是知曉其中所放之物,必是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