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禍 四十萬西南軍,旌旗蔽日,劍指長……(2 / 2)

君非皎月 梨花鯉魚 9885 字 11個月前

“ 何人準許你們私運糧草和磷火石出營? ”,白峰甩掉車上的遮蓋之布,橫眉壓目,冷斥道。

“ 回稟小將軍… ”,為首士兵停頓片刻,無奈稟告道:“ 是白老將軍的軍令 ”

白峰劍眉微蹙,掌中的長槍驟然握緊,轉眸盯向遠處的將營,撇下眾人快步跨去。

他猛地掀開營帳門簾,一身齊整盔甲的老將正從帥位起身,從容佩戴鐵製頭盔。

帥位桌案上,擱置著一枚薄薄的信封,封條開啟,露出一角著墨的信紙…

“ 將軍 ”,白峰迅速走至他的麵前,看著他肅穆沉著的麵容,硬聲質疑道:

“ 為何私運糧草和磷火石離營?未得長安聖命傳喚,將帥必須戍守北境,絕不可擅離職守,這點,您比誰都清楚 ”

白岩不動如山,轉身輕拍著他的肩頭,沉聲勸道:

“ 峰兒,備好行裝,領兵啟程,回長安 ”

“ 你!這是造反!”,白峰訝然怒道:“ 這是誰的命令?你在和誰人同謀? ”

他的視線轉移到桌案上的信封,平靜如常的紙張,隻餘淺淺的墨香,卻隱隱透露出暗流洶湧的漩渦!

白峰跨步上前,未曾被人阻止,輕易便揭開其中的密信——

字字珠璣,言簡意賅,是那位中書令,虎符在身,借此下令,命北境將士揮兵南下,圍攻長安帝都!

白峰額上青筋爆出,將信箋撕得粉碎,拋灑的紙屑飄落一地,絕不讓步道:

“ 我早知此人心術有異,絕非良臣,縱使他有北境虎符又如何?白氏忠君,北境皆是忠良後代,我絕不會同流合汙! ”

“ 若您非要領兵,就先從我的槍下,斬落我!再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白峰執起長槍,銳利槍鋒,直指白岩的咽喉!大有與他勢不兩立之姿。

白岩似是早有預料,隻淡淡掀眸看他,亦不曾阻攔反駁,鎮定麵對著他的抗逆,並無旁的動作。

此番情景,或許早就被那位中書令大人,盤算在心,他對峰兒的了解尤深,故而那信封中才會裝入,一個絕妙無匹,毫無破綻的解局之法。

那物件,必然讓峰兒拒絕不得,隻能心甘情願為他所用…

“ 峰兒… ”,白岩頷首向桌上的信封,搖頭輕歎道:

“ 這封信,你還未看完,你且看看,其中還有一物,乃是中書令,特意為你而留 ”

白峰將信將疑地愣住,那人又有何種手段,竟以為能說服他,參與他的弄權詭計!

隻是,從信封中抽出那片衣角之際,手指的顫栗再難以停止!

薄紗勾勒的水綠的衣角,有些冰涼,卻不陌生,在他的手掌中微漾,與他腕上係著的衣角交相輝映…

是她!她還活著!

“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還活著!大火假死,統統都是戚玦的設計!她定在他身旁,被他藏匿起來 ”

“ 等我從北境回去,就能再見到她!”

白峰緊緊攥著衣角,低聲喃喃著,顫抖的嗓音,似是喜悅激動,又摻雜著悲愴憂傷…

他怎能看不透徹,中書令向他展示著她仍存於世的痕跡,既是宣告,又是威脅…

令他不得不遵循他的調遣,摒棄固守的忠魂之誌,帶領四十萬北境兵馬趕赴長安…

那人有十足的把握,他定會為她打破亙久不變的立場!

手中握緊的長槍,漸漸放下,白峰後退半步,冷嘲道:

“ 不愧是戚玦,把一切都算得分毫不差,祖父,你早就在等這天,是麼 ”

白峰回想過往種種,祖父待中書令的每件事上,那些讓他疑惑難解的隱秘舉動,終是能找到契合的答案。

“ 信和物,俱已看完 ”,白岩負手而立,隻緩緩道來:“ 峰兒…你決意如何?”

白峰哼笑一聲,收攏掌心的水碧衣角,好似失而複得的珍愛之物,疊入衣襟之中。

他抬腳向著營帳門外走去,堅定的雙眸,遠望著南邊的茫茫青天。

“ 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祖父你籌謀多年,那人手段非凡,這叛兵,我領便是 ”

“ 但… ”,他停了矯健如飛的步伐,毋庸置疑般決絕聲明道:

“ 回了長安,我要做何事,見何人,還望祖父勿要阻攔 ”

強硬堅決的話語落地,白峰迅速摔簾離去。

他獨自走上點將台,迎著零星飄雪,在颯颯寒風呼嘯中,吹響緊急集合的軍號。

號聲悠遠,遍傳大地,待到所有目光朝他看來,一聲鏗然有力的召令,從他緊抿的薄唇間,高聲響徹:

“ 北境軍,自即刻起,整裝行囊,清點兵馬,不日啟程!”

點將台下一片喧嘩騷動,一人驚奇問道:

“ 將軍,啟程趕往何處? ”

白峰轉動著腕上佩戴好的腕甲,不帶一絲猶豫,平靜答道:

“ 長安 ”

*

夕陽下,帝王寢宮在內外宮人的安靜屏息中,染上焦黃霞光。

明黃帷帳內,帝王數聲驚喘,引得一旁的禦醫立即上前,再為他施了兩針。

“ 黃愛卿,為何朕這幾日越來越虛弱,用藥許久,皆不見好轉? ”

帝王扶著昏沉的額頭,緊閉雙眸,無奈躺下歇息。

黃禦醫沉吟片刻,撚著花白胡須,垂手一拜,斟酌解釋道:

“ 陛下不必擔心,不過是您過於操勞,加之天寒所致,容老臣再為您調製養身之法 ”

帝王想來,倒也是一大心病無法疏解,現如今太子禁足,兵部被廢,偌大朝野略顯動蕩,朝綱如何維持振作,正是他所愁之事。

“ 陛下,皇後娘娘覲見 ”,一旁內侍走上前,傳來戚皇後已至的音信。

帝王揮手首肯,一鳳袍女子親手端著一碗溫熱的素粥,款款而來。

“ 陛下,午膳您未吃幾口,龍體要緊,這碗素粥您先墊墊肚子 ”

戚皇後溫和淺笑,端起瓷碗,便舀了一勺,妥帖細心地喂到帝王的唇邊。

帝王淡看了她一眼,近來,皇後倒是溫馴賢德,時常守候在龍榻旁,悉心料理他的飲食起居。

未曾再多想,帝王飲下了她一勺接一勺遞來的粥點。

黃禦醫垂首候在龍榻左側,默不作聲地冷瞧著帝後溫情相處的一幕幕。

待到帝王喝完整碗素粥,戚皇後為他掖好被子,確信他已闔眼入睡,才帶著餐盤碗筷無聲告退。

遠走的腳步聲徹底消失,黃禦醫抬首,暗瞥一眼帝王黯淡無光的唇色——

膳食中的慢性積毒,已然融血入骨,縱使華佗再世,也難以逆轉其害。

黃禦醫亦悄悄離去,方一踏出帝王寢宮,便見楚王魏瑚,恭敬守在殿門之外。

魏瑚笑看著他,眼神交融後,黃禦醫輕輕點頭,便行禮告辭。

看來那老頭,在那毒婦偽裝的溫柔鄉中,不日便要暴斃而亡…魏瑚冷笑,此番意外發現,倒也是天助良機。

再環顧四周,駐守的禦林軍皆已逐步調換成他的心腹手下。

軟禁之困,悄然達成。

魏瑚走近駐守殿前的禦林首領,低聲在他耳邊命令道:

“ 皇後若求見,一律放她進來,勿要阻撓 ,其餘人等皆隔絕在外,陛下安歇,不見任何閒雜人等 ”

得到遵命應答後,魏瑚怡然自得,向寢宮中不屑地深望了一眼後,抬步離去。

*

淩晨稀疏的薄霧,籠照著隻剩幽靜的雲都城。

一改往常的喧嘩繁鬨,家家門戶緊閉。

偶有孩童好奇掀開木窗,從縫隙望去——

無數佩盔鑲甲的西南軍將士勒馬而立,浩遠無邊的軍隊陣列,齊整,肅然,俱守在城門之處!

劈啪作響的火把舉在手裡,暖黃火光張牙舞爪,照透淩晨黯淡的星光,照得軍兵臉上,那些略帶胡茬的剛硬麵容,更顯堅毅。

“ 西南軍聽令!”,最上首的戚義拔出寶劍,直指天穹。

“ 奸王不滅,大鄴何以安康,今日,楚王能對西南軍下手,明日,便是你我葬身之時,鋤奸衛國,刻不容緩!”

戚義振臂高呼,軍士慷慨附和,紛紛騎上戰馬奔騰而去,叫囂聲中,怒不能直取長安!

四十萬大軍,旌旗蔽日,行軍隊列中,一古樸馬車,始終跟隨在旁,共同前行。

月瑤睜開惺忪的睡眼,驚覺她已不在戚元帥府,竟是身處顛簸車廂之中。

月瑤迅速起身,才發覺,她是枕在了身旁之人膝上的軟枕。

戚玦拉過她熟睡中仍緊牽的手,卻被她無聲掙開。

戚玦凝視著她的每一分神情,並未作聲。

月瑤掀開馬車簾,印刻著雲都字樣的牌匾,隨著滄桑的古城牆,一同被馬車拋於車輪後,漸漸地駛離,再看不甚清晰…

放下車簾,月瑤灰蒙蒙的眼眸,亦低垂著,不願看向任何人。

“ 瑤兒,怪我趁你睡熟,把你帶上馬車? ”,戚玦強行拉她緊靠在他的身側,盯著她寥落無神的麵容,隻道:

“ 行軍緊急,不想擾你安眠,才會這般匆忙 ”

“ 返程長安,心情不虞? ”

一聲溫柔輕問,讓月瑤不禁抬首看向他。

“ 長安會怎樣 ”,月瑤猶豫問道,“ 我的爹爹,阿兄,他們… ”

戚玦摟過她的肩頭,依偎相靠,在她耳畔安慰:

“ 快了,你不久便能見到他們 ”

月瑤哽咽地低泣,搖頭道:

“ 中書令,你若真能放過我的父兄,那為何表哥不行… ”

話音未落,肩頭上溫暖的手掌,驟然捏緊,逼迫她疼得噤聲!

月瑤怎會不知,她為戚賢身死一事,悲憫過重,觸怒他的逆鱗,她絕不可再向他提起!

悲又有何用,怒又有何用,浮萍無係,逃脫不得,她拿什麼和他鬥,和他爭…

可是她不甘心,她仍痛苦難忍,淚水似決堤湧出…

“ 中書令,我是你的什麼…是你的禁臠麼 ”

月瑤哀色問道。

她多想問他,若他真能登頂帝位,執掌天下,能否放了無足輕重的她…

可是隻一仰望到他那雙眼眸,那清澈流水之下傲然萬物的睥睨目光,她知道他不會放過得手的獵物!

戚玦並未回應她,隻拉開她的手掌,向其中,鄭重地放入兩枚暗金色的銅器。

月瑤震驚地端詳著那兩枚銅器,正是他謀求已久,最為重要的信物——

一隻雕刻白虎的北境軍虎符,半隻鐫畫黑虎的西南軍虎符…

由北向南,大鄴的根基命脈,兩支最為強勁兵力的指揮大權,皆彙聚於她柔軟渺小的掌心…

冰涼的虎符,卻讓她深覺燙手!

戚玦為她合攏掌心,緊緊包裹著她微顫的手指,委婉道來:

“ 瑤兒蘭心蕙質,最貴重之物,交由你保管,你也該明了,你是我的什麼人 ”

“ 往後,不必妄自菲薄 ”

他摟她入懷,薄唇傾下,在她臉頰上,輕輕落了一個疼惜的吻。

似食髓知味,流連忘返,他逐漸吻得更深,更沉…

馬車晃蕩向北,月瑤亦環抱著他,感受著撲麵而來,愈發灼熱的呼吸,無力地閉上雙眸…

不知是掌中硌手的虎符軍權,還是脖頸上傳來細密霸道的侵占之吻,亦或二者皆有,讓她的心跳如擂鼓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