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二送完驛站的菜，再跑了兩家客棧，天色便黑了下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民們也就停止耕作，收拾收拾準備回家去。走在路上遇見熟悉的，便招呼幾聲，三四個成群的一起趕著路，聊聊天說說家常。再順便把自己家跑出來玩不知道時間的孩子抓回家，省的孩子他娘再拿著個擀麵杖出來打人。

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景象。

周老二一邊趕著驢，一邊麵露羨慕的看著這些景色。

“周老哥今天這麼早回？”

周老二回頭看去，原來是同村的村民，手上趕驢的動作沒有停下，憨厚的笑道：“今個兒運氣好，老爺們把菜全收了。”

村民探頭看了一眼周老二的驢車，後麵連個菜葉子都沒有，有些失望，他本來還想沾個便宜，順手拿一點剩下的菜，回去也能當個晚飯：“不知道是哪個老爺，這麼大方。”

周老二也不是第一次被占便宜了，沒有回答，隻是笑了笑，埋頭趕著驢車。

村民見周老二不搭理他，也不自討沒趣，轉向一邊同其他人說話去，心裡卻是有點瞧不上周老二，覺得他的性格說好聽點叫老實，實際上就是木訥不會做人。

周老二沒有同其他人一同走，等到了村口他便拐彎往另一條路上趕，他算村子裡的外來人，家不在村子裡頭。

周老二的家在山腳邊上，當年趙國戰亂，周老二是一路逃難，跑到了村子裡，村民們心善，看在他本分老實的份上，收留了他，周老二也不好意思麻煩大家，便自己在山腳處尋了住處。

而周老二之所以叫周老二，便是因為家中排行第二，隻可惜其他兄弟姐妹還有他自己的妻兒，都死在了戰亂中，他的這番經曆更是引得村民們的同情，剛巧替村子送菜的老李頭晚上回來的時候沒看清路，跌下田野摔死了，村長便做了主，將這送菜的差事給了周老二，雖然又苦又累，但來回的腳力錢，總算能養活自己。

將驢車停在院子裡，周老二朝四處看了看，早上灑在門前的那抹白灰還是原來的樣子，並沒有有人來過的痕跡，才從懷裡掏出鑰匙，借著夜色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屋內一片漆黑，周老二熟練地點燃了油燈，昏暗的燈光照出了這間屋子的樣貌，空空蕩蕩，不像是人住的地方，隻一張老舊的木桌，兩條長椅，桌上放著破舊的茶壺，還放著早上未洗的碗筷。

屋裡一片寂靜，隻有燃燒著的油燈偶爾霹靂啪喇的爆油聲。

周老二放下油燈，從一旁的櫃子裡取出兩隻香，對堂前的牌位拜了拜，這是他妻兒的牌位。

當他正拜時，側屋裡卻突然走出了個人影，是個發須均白、身材魁梧的老者，他並沒有打擾周老二，隻是默默的坐在一旁的長椅上看著他。

周老二沒有在意來人，將三拜都一絲不苟的做完，手中的香仔細的插在牌前的香爐裡，才轉過身，對著中年人恭恭敬敬的行禮，喚了聲：“秦將軍。”

秦將軍伸手拿起桌上的水壺，也沒有在意這水放了多久，又有多冷，直接倒了一杯喝了下去：“有沒有探聽到什麼消息？”

周老二走上前接過秦將軍手裡的茶壺，又給他倒了一杯，麵上沒有表情，但語氣帶著歡喜的回答：“驛丞親口說的，大燕太子明日就到。”

說著又跪了下來：“趙王陛下在天有靈，定保佑我們後日一舉成功，直取那太子項上人頭。”

秦將軍聽言，頗為感動，他本以為周老二這幾年在這些愚昧的村民中生活，早就忘了他們趙國的輝煌，現在看來周老二還是一如既往的忠心耿耿。

他伸手將周老二扶起，用力拍了一下周老二的肩膀：“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若不是你多方打聽，我們也不會有此機會。”

周老二本是秦將軍手下一名軍醫，當年趙國被滅，他帶著妻兒趁亂逃出，但妻兒還是不幸在戰亂中死去，他隱瞞下自己的來曆在這個村子住了下來，勉強過日。

然而，前不久在給一家客棧送菜時，周老二被趙國戰敗後一直在逃亡的秦將軍認出，兩人久彆重逢，周老二直接將秦將軍帶回了自己家。徹夜長談。當聽聞秦將軍欲刺殺大燕太子時，周老二為報仇當場表示預助秦將軍一臂之力，他在這塊地方送菜這麼多年，多多少少也有些門脈。秦將軍頓時是欣喜若狂，雖仍有些不相信周老二，但還是全盤托出。

秦將軍也是個有本事的人，聽說太子巡視，便一路跟著太子趁機尋找刺殺的機會，太子隊伍行蹤詭秘，卻有跡可循，根據多年行伍的經驗，秦將軍猜測太子可能會在這個小小的永泉鎮驛站住下，周老二立刻表忠心，利用送菜的身份多方打聽，果不其然被他們猜中了。

夜還未深，屋裡寒氣逼人，但兩個人都沒有感覺，周老二又給秦將軍倒了一杯茶，兩人圍著破舊的木桌以茶代酒，暢享著後日刺殺成功。

兩人相對一笑，心思卻是各不相同。秦將軍想的是自己就此一舉成名，周老二心裡卻是想著熬了這麼多年，終於能夠替自己妻兒報仇雪恨，手刃敵人。

...

驛站這邊，驛卒們倒是全都睡下了。

胡媽媽人寬體胖，睡覺的呼嚕聲也響的上天，巧玲本來就覺淺，被吵醒來過後便有點睡不著，她睜開眼睛，想推醒胡媽媽，但怕挨罵沒敢動手，隻能惱怒的翻了個身，卻看見睡在一旁的水芹正瞪大著雙眼看著自己，兩個眼睛卻是困得水汪汪的，看樣子便是也是被鬨的睡不著，巧玲笑了：“也是被胡媽媽吵醒的？”

水芹的年齡跟自己走丟的妹妹差不多大，這些天看著水芹懂事乖巧的樣子，巧玲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去想自己妹妹，她妹妹從小就聰慧過人，三歲時便跟著父親識得不少藥材。若是長大了，也該是這般聰明伶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