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香冷淡道:
“我不想曉得,死人就是死了,何必查明,誰去查,多半也是會短命的,尤其力不迨者,更不該去查。”
“桑香,你說得有點道理,”魏冉點著頭,忽而明白道:“難道你在拐著彎兒,罵我是力不迨者?”
桑香輕輕一笑,道:“你額上的傷口,才抹了灰,止住血,我身上這粗麻衣,才換了身袖口不綻裂的,難道你以為咱倆是有餘力徹查命案之人?”
保身之道,魏冉不是不懂,隻是他好奇心重,道:
“不該有事呀,畢竟有楚鳳瑜給咱倆撐腰呢,我去看看一會就回來。”
桑香一個瞎子,哪攔得住魏冉這個脫韁野馬,她聽見屋內無人聲,想必他一眨眼就溜了出去,倒真是令人無奈。
近黃昏時,魏冉仍不回來,桑香摸索著出了東院,院外忽然有咋咋嚷嚷的人聲,像是有人闖進了這祗園一樣,隻聽有人低聲議論道:
“不知哪來的小子,偷喝了道長的楓葉酒、醉倒在地呢!”
“二掌教已經命人,把他拖到夢殿問審了!還說這人就是刺傷大少爺的幫凶,連大掌教也驚動了呢!本來三掌教和五少爺,原本正在夢殿驗屍,這會都停了手,聽說要保那小子呢,都跟二掌教翻臉了,鬨得不可開交的!”
桑香聽那話裡,多半是魏冉闖了禍,她很想往夢殿去看看,可是她什麼也看不見,亂走著認不得道,當頭撞上一個風風火火的人,一個小丫頭的聲兒嗔道:
“哪來的女瞎子,連三小姐也敢撞?”
桑香正要退避,卻聽見一個溫柔卻有力的聲兒問道:“莫非你就是那個把我大哥刺傷的女劍客?”
桑香被認出形跡,退無可退,更何況她記掛著魏冉,隻能道:
“這位可是劍宗的三小姐楚鳳兒?”
那個小丫頭道:“三小姐的名字,豈是你張口就來的?”
楚鳳兒卻頗斟酌道:
“你找我有什麼事?”
“請三小姐帶我去夢殿,我曉得,誰是殺死鳳鳥鎮花街瘋姑、翠紅的凶手。”桑香語氣擲地有聲,竟不像是兒戲。
楚鳳兒不由多看她一眼,黃昏霞光,楓葉紅染,桑香腮上似染胭脂,姿態恬淡,楚鳳兒竟不知她是撒謊,還是果真胸有成竹。
楚鳳兒聽說了夢殿風波,原意就是要去的,多帶一個女瞎子,又有什麼妨礙?
於是,楚鳳兒吩咐小丫頭道:“你扶著她罷,一同去夢殿。”
桑香察覺手上被人挽扶著,一路風楓露香,約摸一盞茶時候,小丫頭提醒她上了石階,又跨過一道半尺高門檻,進了一處空大的殿宇,四處風遠,靜而不語,桑香辨得出不下十人的呼吸。
楚鳳兒逋一進殿,行禮道:
“鳳兒見過二叔父、三叔父!”
左右皆有人回應,不多時,夢殿當中傳來洪亮聲響,道:
“鳳兒,到前頭來,坐爹爹身邊。”
楚鳳兒款款而上,桑香被小丫環扶著一同上去,但腳下不防備,絆著地上什麼東西,倒像是誰的腿腳,那地上的人,冷哼一聲,醉醺醺道:
“我和桑香鴛鴦帳底,樂正多呦,樂正多呦……”
桑香聽了臉色一沉,除了魏冉還有誰!她直想再踢他一腳,但惜乎天冷,他躺在這殿裡地上,於是彎下腰,摸索著要扶他起來。
一個老年男子聲音道:
“啟稟掌教,我聽聞一個瞎眼女子,同這地上的小子合夥刺傷了鳳鳴!這麼巧來了一個女瞎子,三弟卻還說,他不曾包庇凶徒,那這二人怎麼都在這祗園中?這小子偷喝了三弟的楓葉酒,按著三弟素來的規矩,不正是要把他壓在三百斤酒器下嗎?”
桑香聽著這聲兒,曉得這男子多半是二掌教了,她扶著魏冉坐起身來。
她察覺到有人同她一齊扶著魏冉,聞他身上衣香,是楚鳳瑜。
他扶著魏冉,同桑香道:
“往右邊坐。”
逋坐下,卻聽高處劍宗掌教,洪亮聲兒道:
“三弟,你收留這二人,定有自己的考量,不妨言明,打消二弟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