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皺起眉來,卻見此時一個手握紅繩的紅衣女子飛簾而出,似鵠展翅,飛掠得極快,一眨眼就落在了她跟前,笑盈盈道:
“敢問姑娘尊姓大名,家住何處?”
舞姬漠然道:“妾身本名桑香,杭州城人氏。”
桑香臉色雖如冷霜,可心底已翻江倒海,她在這嬌娃館中作刀舞,已是第七夜了!每夜她都在等,等這麼幾個來自魏園的人——今日不負苦心,她終於等來了。可是她不止要等他們來,她還要令他們對她感興趣,是而她夜夜都將雙刀舞得賣力,無非是盼望他們相中她、帶她進魏園——她隻有進了魏園,才能刺殺大名鼎鼎的殺人魔頭、齊三公子。
阮娘仔細打量一眼桑香,隻見她低眉斂目,格外溫婉,與素來校武場上那個又冷清又疏遠的阿弱截然不同。阮娘看不出端倪,忽然出手扯下桑香的衣襟,一時露出粉肩,頸上光潔,半個傷口也無!二樓那些看客,乍一看美人香肩,個個垂涎,不知哪個大叫道:“哪來的潑辣婆娘,要扯就往下再扯一點呀!”此語一出,一霎引來滿堂哄笑,格外下流!
桑香臉上薄怒,若非這位是劍宗楚鳳兒口中的紅繩姬,正是她入魏園的敲門磚!桑香斷不會容忍她放肆,隻消桑香一旋身,就能拿手上雙刀剁了她手指!
此時阮娘才想起,這種煙花地,來的都是群無恥之徒,她亦曉得當堂扯衣不妥,便攔腰挽住桑香,點足朝南麵飛掠,一霎越闌乾而落地,半刻珠簾撥動的碎響,阮娘已將桑香輕巧地擄進了南麵雅間。
微微受驚的桑香逋一落地,才被阮娘放開,先拉弄肩上衣襟,再抬眼,隻見雅間內兩個男子,一陰柔,一冷寒,恐怕正是楚鳳兒口中的魏園殺手——薄娘子、寧曉蝶。
薄、寧二人近看桑香,更加驚詫,連他倆乍一眼也辨不出真假!隻是這個舞姬若是阿弱,她又為何流落歌舞伎館?那神情目光,與他位仨位如同陌路,半點也不像作假的。
阮娘最是性急潑辣人,冷冷道:
“你倆個背過頭去!我扯開她後背衣裳,一驗就知!”
謝阿弱背上劍傷、鞭傷共作一道,就算換了身子也褪不了,薄、寧二人亦覺有理。
不過即便不提男女授受不親,若她真是阿弱,他們這般強看她身子,來日不被她拿劍捅瞎眼才怪哩!是而薄、寧二人老老實實地起身,剪手,麵璧,半點也不敢偷瞄。
反而桑香手捂斂住衣裳,朝阮娘冷叱了一句道:“姑娘請自重!”
阮娘聽了不由揚眉一笑,道:“這是我聽過的、你說的最好笑的笑話了!謝阿弱?”
說著阮娘劈手而來,桑香不敢露出武功,隻能繞桌而奔,阮娘身法奇快,一霎將她按倒在桌上,隻聽零落的幾聲茶杯碎瓷響動,窸窣揭衣之聲,還有桑香大喊救命的聲兒,寧、薄二人聽得臉上冷汗直冒,萬一她真是阿弱……二人斷不敢設想將來他們仨會落得什麼下場!
這時雅間門外傳來大力的拍門聲,咚咚不止,隻聽嬌娃館中的老鴇帶著幾個龜奴並丫環,隔著門喊道:
“客倌們輕點啊,輕點啊,桑香可是我們這數一數二的,你們要弄壞她,她可怎麼給王媽媽我賺銀子啊!”
薄娘子聽了愈發頭痛,隻得朝外頭喊道:
“王媽媽放心好了,我們也不是胡來的,桑香贖身銀子多少,您直管開個價罷!”
“兩千,啊,不,三千兩白銀!”那王媽媽喊得底氣不足,薄娘子卻嘟囔道:“不就是三千兩白銀麼,就是三千兩黃金,我也得給您買下來呀!”
說著薄娘子掏出一遝百兩一張的銀票,背著雅間裡不可肖想的舞姬桑香的狼狽形容,移了步子到門邊,才開了個門縫兒,一霎就將滿手的銀票,揚灑出去!再一霎,已狠狠關上了門。
才隔著這會一會,王媽媽半點裡頭的情形也未看出,隻聽見桑香喊救命喊得聲啞,可王媽媽哪裡會管桑香的死活?隻抬頭看著漫天的銀票,忙彎腰來揀,樂得都合不攏嘴了,握在手上,拿唾沫星子一張一張數清了,愈發高樂道:
“多謝這位大爺,桑香三千兩贖銀,一分不少!”
薄娘子隔著門冷冷道:“那還不去將桑香的賣聲契拿來,當著我們的麵撕了!”
王媽媽得了銀子,哪有不允,拿著鑰匙親自去妝台那取桑香的賣身契去了!
這邊廂贖身贖得利索,那邊廂紅繩姬早將掙紮的桑香,又重按在大紅牡丹的錦緞桌上,花了老半日才扯開桑香身上的白衣,露出後背,阮娘看那上頭彆說是一道疤、連半個斑都沒有,直如光潔白玉一般,不由愣住了,半天才對寧、薄二人道:
“一道傷疤也沒有,她不是阿弱!”
桑香掙逃退在一旁,急急忙忙重新斂好了衣裳,聽見他們說什麼阿弱的,桑香卻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不過桑香雖然被一個女人按在桌上,輕薄吃了點虧,但起碼遂了意,這仨人替她贖了身,一定會將她帶入魏園。
果然,寧曉蝶回過身來,淡然道:
“就算她不是阿弱,但她起碼長得像阿弱,她的刀舞使得這樣出神入化,三公子一定會喜歡她的。”
薄娘子卻惆悵道:“走了個阿弱,又來了個桑香,我心憔悴,但為了三公子高興一點,我這點惟悴又算得了什麼?”
“你大老爺們,婆婆媽媽些什麼!難道你還沒死心不成!”阮娘話裡生氣,也不知是衝薄娘子,還是衝那待她一向涼薄的齊三公子!
三人不再多言,阮娘推著桑香下了樓,坐上了門口的馬車,是夜打道回府,一行四人匆匆趕路回魏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