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梧最終還是被侍女們簇擁著整理了上台的妝容。待到跑去婉池畔倚欄亭旁,宴會已然開始了。
賓客滿座,歌女舞女著各色羅裙,與樂師相和。木案上杯盤雕玉鏤瓊,盛玉液天香,賓客們舉杯暢飲,各自閒聊甚歡。碧綠的池水與空氣飄浮的淡金色陽光,映襯得這場宴會光彩奕奕。
蘇言梧透過陽光的七彩光暈,望見賓客麵前的姐姐,蘇府的大小姐——蘇言欏。
麵容溫婉柔和,朱唇微揚,雙目似桃花流水,一襲月白廣袖衫,用白鳥尾羽秀著藤蘿紋飾,月白中又顯出七彩的光暈,就像畫中的仙女。
蘇言梧也不覺看著發愣。
見姐姐抬眼望來,嗔怪似的瞪了瞪眼,隨後搖了搖頭,又露出寵溺的笑容,她急忙乖巧躲進倚欄亭的屏風後,靜靜等待上場。
“感謝今日諸位駕臨,我與妹言梧特準備了一曲給諸位助興。”蘇言欏淺笑,迎上眾人的目光。
賓客席瞬間沸騰起來。兗州刺史長女蘇言欏善琴,這是遠近皆知的。
果不其然,琴韻飽滿且悠長,聲聲叩人心。酒酣之時聽得琴聲一曲,猶如身處卷石洞天,臨靜水一潭。
蘇言梧貼著倚欄亭的屏風向外望。看見司馬尚正專注望著蘇言欏,眸中難掩笑意。
她皺了皺鼻子,不願再看這一對彆人口中的“璧人”。從前她拿司馬尚當知音,誰知道他終究是要搶走姐姐的。
轉頭時無意瞥見司馬尚身旁坐著一位黃衣男子,那身黃色與蘇言梧的衣裳不同,要華貴得多,不由令她多看了幾眼。
男子戴著半張金色的麵具,看不出表情,一手托腮,一手舉著酒盞賞看著。
彼時琴聲漸止,鼓聲響起,她該出場了。
賓客們將目光移到倚欄亭內蘇言梧的身上,隻見亭內少女踩著鼓聲旋轉,發髻上的金鈴鐺清脆響起。
黃色的裙擺伴隨身體輕微的轉動而擺動,猶如空中旋轉飄落的梧桐葉。
賓客之間不由小聲交談,指著這個十多歲的小姑娘發出讚歎。
然而,終究是他們高看了蘇言梧。
曲至中部,忽變曲調,鼓聲漸強。蘇言梧走到亭外,那裡放著一麵巨大的鼓。
隨後,當著所有人的麵,躍上鼓麵,狠狠一通亂踩。
“咚,咚咚咚咚,咚咚!”
旁邊擊鼓的樂人驚呆了,默默放下了鼓槌。論敲鼓表演,小小藝人哪有他們二小姐精通,自然是他們造次了。
蘇言梧光踩還不過癮,後來直接提起裙子在鼓上蹦。
蘇公權麵色鐵青。
看客席靜悄悄一片,賓客們甚至全都停滯住了。
終於,那可憐的鼓麵經受不住蹦噠。伴隨著樂曲高潮該有的一聲巨響,蘇言梧直接一頭栽進了鼓裡。
“咚!”
一旁樂人還識趣地替這一下伴奏,接著狠狠敲了兩下鑼。
“哐哐!”
賓客看的一頭霧水,也不知該救人,還是該叫好。
蘇言羽見周遭無聲,不敢笑出聲,憋笑憋到硬生生要趴到桌底下去。
侍女們趕緊把蘇言梧拽出來,連同那一麵苦命的鼓一起火速抬了下去。
蘇公權擦了擦汗道:“女兒……設計得不錯。”
賓客這才跟著鼓起掌來,紛紛感歎刺史二女兒彆出心裁,舞技精湛。還有昧著良心誇二小姐擊鼓也了得的。
蘇公權早該料到二女兒是不會走尋常路的,到底是誰說她近日有長進了?他要去罰那人的月錢。好在未曾闖禍,此時趁著把賓客蒙了過去,他急忙開啟下一個話題。
“諸位,今日是小女言欏的生辰,蘇府有幸令名門誌士彙集,不知哪位雅士願為此難得之時作一賦,大家共賞一番。”
眾賓客麵露笑意,依然風度翩翩,微微轉頭,互相望著,心中皆有數。作賦不僅為雅興,更為美人,刺史設局物色女婿並非空穴來風。
縱然蘇言欏美名在外,無數世家公子想與其結百年之好,此刻也需三思。若作的好,便是當眾拆了司馬家的台。若作的不好,那臉丟的便更不用說了。遂賓客隻笑,並無人接話。
空氣一時間凝滯了。
見無人上前,蘇公權把目光落在司馬尚的身上。
司馬尚還未開口,彼時說話的卻另有其人。
“晚輩願一試。”
賓客紛紛把目光投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隨後不由麵露驚訝之色。
一位與司馬尚年紀相仿的年輕公子起身,緩緩揭下那半張金色麵具。
六月和風撩動發絲,勾勒出他仿佛被精雕細琢的麵部輪廓。
那張臉膚若凝脂,棱角分明,劍眉彰顯霸王之氣,一雙瑞鳳眼淩厲中微顯柔情,鼻梁高挺,丹唇微抿,器宇不凡。
身著淺黃色廣袖衣,金絲刺繡蘭花紋飾。腰間佩劍通體金黃,劍鞘鑲有各色寶石,顯出招搖的高傲氣質。
司馬尚聞聲,緩緩抬頭望向他。
“除了‘十三州公子榜’前十位,世上竟還有如此絕美之人?”有賓客忍不住感歎出聲。
十三州公子榜,通俗來說,又稱十三州美男榜,當今五位王一共十位公子,恰巧位居前十。
蘇公權有一絲尷尬。沉吟片刻後,清了清嗓,道:“這位公子是……?”
公子欲開口,司馬尚率先起身,道:“蘇伯伯,阿塵是尚的朋友,不請自來,還請見諒。”
蘇言梧揉了揉腦袋,剛回到上席入座,抬眼見到這一幕,忽然覺得腦袋不疼了,還神清氣爽起來。
“原來這就是司馬尚那位偏要從偏門進來的友人,也許俊美的人多少都有些特立獨行嗎?”她想。
蘇公權意味深長地望著那公子:“公子尚的友人氣宇不凡。想來定當文采斐然。來者皆是客,公子請吧。”
那公子接下蘇公權的眼神,不為所動,轉而向蘇言欏徐徐一笑。
“可否請言欏姑娘起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