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欏眼神尋問蘇公權,蘇公權點了點頭。
她纖長的手指在案上輕輕叩擊著。微揚起下巴,見晴空萬裡,眼中光芒閃過,一抹笑意在嘴角蕩開。
“天清日明,風淺雲疏,望門外車如潮湧。”
那公子低頭思索片刻,抬頭時已想好。
“南野沙欏,碧指穹宇,兗州言欏,麵似芙蓉。”那公子接道。
蘇言欏眉頭微挑。
“見龍門鳳簷,賢士長者,文人雅客皆滿座......”
賓客們眼神交會,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芙蕖美音長流,欲顧三縱舟。綠玉清漣相擁,有幸所屬其中,卻是萍水相逢。”
“人生逆旅一場,皆是過路人,彆後何日敢敘?舉杯問天光雲影,待到風拂落冠,橘樹成蔭。”
坐席間無言,寂靜中隻有那絕妙的句子隨好聽的聲音傳送,句句飽含深情,有力叩在人們心上。
能與知己把酒言歡以至冠帽散落而不知,今日一彆,怕是要待到實現抱負,壯誌開花結果,諸位才能再相見。
一時間四下無言。賓客席間還在回味某些詞句,過了許久讚歎聲這才漸漸湧起。
這寥寥幾句便道出了文人誌士內心深處的感慨。既應了蘇家大小姐的生辰,卻又隻是以此為引,既誇讚在座賓客,實則又道出風光背後的憂傷,與自己的心聲相稱。
眾人如獲至寶,恨不得立即上前攀談。
唯有蘇公權心生疑慮,微蹙起眉,問道:“敢問令尊何人?”
隻是這一句被淹沒在了賓客的讚歎聲中。
人群裡有一名家老爺大聲道:“敢問公子大名?改日吳某欲請公子酒樓小敘,不知公子肯賞臉否?”
黃衣公子側身望來,唇角上揚,絲毫不掩笑中的張揚。欲開口時,身旁司馬尚卻扯了扯他的衣袖。
那公子頓了片刻,道:“晚輩惶恐。承蒙司馬大將軍有意提攜,才得以以司馬氏之名前來赴宴。方才是替司馬公子拋磚引玉,本該憂心破壞了各位的雅興,卻僥幸得大人欣賞,實在受寵若驚。”
“哈哈哈,公子客氣了。吳某以為公子必定身份尊貴,大可不必如此謙虛。”那吳姓高官目光細細打量起那公子的衣裳。
隨後又遲疑著開口:“敢問公子衣上蘭花繡樣,可是陳留王荀氏一脈特有的寒蘭?”
有賓客這才留意到。
豫州陳留王室以黃色為尊,帝王素寒蘭為圖騰。那公子衣上繡的,分明是三瓣寒蘭。
司馬尚一張溫和的臉彼時布滿憂慮。
那公子低頭望了望衣上蘭花,倒也不遮掩,道:“大人好眼力,晚輩隻因前些日子去陳昔君處做了門客,方才穿上這身衣裳,實在不敢造次。”
說話間,一直以廣袖籠著腰間佩劍。
蘇言梧知道,他口中的陳昔君名叫荀塵洛,是陳留王嫡長子,十三州公子榜位居第二。雖然陳留王室喜奢,但這門客的穿著未免過於華貴了些。因而她半信半疑。
司馬尚見勢起身解圍道:“阿塵先前算是司馬家的人,改日建觴必定宴請諸位,把酒言歡。”
“既然司馬建觴公子發話,我等一定赴約。”那吳姓高官很是滿意。
眾賓客這才放過那公子,跟著連連答應了。
接下來蘇公權又出了幾題,賓客見已有人打頭陣,便放心儘興作詩飲酒,各自覓得知音。
蘇言梧許多次轉頭都見蘇言欏似有若無望著司馬尚的方向。她乾脆坐到蘇言欏身邊,將臉湊過去。
“我承認司馬尚的確有幾分姿色,可阿姊你倒是看看他身邊那位公子,真的不考慮考慮?”她一本正經道。
蘇言欏麵頰泛出些許粉紅,輕點蘇言梧額頭,將她頂了回去。
蘇言梧撅嘴揉了揉額頭,再轉頭時見司馬尚已和那位黃衣公子起身離去。
“阿姊的生辰他竟敢早退?”蘇言梧起身便要去找司馬尚。
蘇言欏攔住她,笑道:“無妨,我去送送他。”
*
蘇言欏追上司馬尚與黃衣公子時,兩人正在說話。
“詩賦而已,不過是玩物。舞文弄墨這種愚蠢的把戲,那幫人當真以為能看出心意麼。”那公子一改方才的笑意,麵色冷漠,重新戴上麵具。
司馬尚淺笑著搖了搖頭道:“我見你適才不也挺儘興,好在無人認出你來。”
那公子眼中的不屑轉瞬即逝,隨後道:“來兗州的事務我早就吩咐下去了,如今不過找點樂子……”
忽然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那公子即刻止住了。兩人轉身,見蘇言欏提著裙子向他們跑來。
司馬尚眼底壓著驚喜道:“言欏?”
蘇言欏雙眸一如波光粼粼的潭水望著司馬尚:“尚哥哥走的好早,言欏也不知該不該送一送。”
司馬尚笑起來,如沐春風:“我帶這位豫州的朋友去周邊逛逛,不會太久的。”
“這麼著急就要送走我了?”旁邊的公子不滿道。
司馬尚不語,隻柔和地望了他一眼,一副“你又來了”的表情。
蘇言欏轉向那公子道:“既是遊玩,何不讓父親遣幾個人招待這位公子,豈不更熟門熟路?”
“言欏姑娘有心了,不過不必了。”公子望著她,眼神頗有深意。
蘇言欏盯著那公子,看不見麵具後他的臉,不由偏了偏腦袋。隨後,她把目光落在他腰間的佩劍上。
那公子順著她的目光望向腰間,隨即握緊了劍身,微微側身,用袖子稍稍遮掩。
“言欏姑娘,還有何事?”
蘇言欏抬起頭,露出禮貌的微笑,道:“隻是想問公子一個問題,或許許多姑娘都曾問過,但言欏想讓公子認真回答。”
“請說。”
“我與公子先前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