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幽望著河灘的方向向後退去。“很危險。”
見到阿幽謹慎的神情,一陣恐懼瞬間侵襲了蘇言梧心頭。
那群人的前行速度了得,很快進入了河灘這邊的樹林。
這時阿幽後退的步伐逐漸加快,最終調頭跑起來。蘇言梧不明所以,也跟著跑起來。
也不知道那群人有沒有發現他們,但總歸是離他們很近的。
或許是踏過枯枝草葉時的聲響太大,身後傳來那群人的聲音:“何人?”
蘇言梧心一驚,被他們發現了!果然身前阿幽身體一滯,隨即跑得更快。
以樹木為天然屏障,兩人飛也似的在其中穿梭。土地濕滑,樹木漸漸為水生,瀑布的轟響就在耳邊,抬眼望,不遠處已然是瀑布。
瀑布之上河灘有石頭凸出於水麵,可以通過到達對岸樹林。此時已到水流彙聚處,石下水流湍急,樂天地勢高,此瀑布顯得陡而狹長,似白練垂於山間,若失足,必被水流衝下瀑布。
“阿朝,我們從上麵穿過去。”前方傳來阿幽的聲音,蘇言梧忍不住一驚。
“喂,你可考慮清楚了,這不是鬨著玩的!”她喘著氣,聲音顫抖道。
阿幽轉頭道:“相信我。”那沙啞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讓人不覺心安。
蘇言梧不知中了什麼邪,竟然默認了他的提議。可石塊濕滑,流水奔騰不息,自然心生畏懼。但阿幽已踏上了被水衝刷的石塊,後有追兵,實在不想自己被留下,隻得握了握拳頭,硬著頭皮向前。
石頭滑且嶙峋,她每踩一步都需調整好重心才能邁下一步。連阿幽也慢下了腳步。兩人張開手臂,努力維持著平衡。他倆就這樣出現在陡崖之上,定顯眼萬分。想到她就這麼暴露在那群人的眼皮子底下,不由更加緊張。
這時,該死的事情發生了。
在她用一隻腳反複確認了石塊穩固後,兩隻腳同時踏上的那一刻,石塊不受控製的傾斜,蘇言梧頓時慌神。伸手拉住什麼救命稻草,但河灘之上何來攙扶之處,急得她大聲叫喊。
“你怎麼了?”阿幽在前頭道。
“我我我……”她腦袋一空,身體已向旁栽去。
感覺自己要摔倒前,下意識的動作是——伸手拽住了前麵的阿幽。
“你……”阿幽一驚,還未來得及向後望,瞬間取而代之的便隻有兩人的尖叫。
“啊!”
隨後尖叫聲也淹沒在了奔騰的瀑布聲中。
蘇言梧從來沒有經曆過溺死在水裡的感覺,她也不會水。當墜落的失重感連同四麵八方湧來的水流一同襲來時,她覺得自己要死了。
才剛弄清楚自己的怪症,她還沒有讓夢魘在現實發揮作用,父親不知道她此時的境遇,或許還在埋怨她,還有母親、阿姊、阿羽,他們不會知道她在這裡,也可能永遠被留在這裡。
為什麼……
好不甘心。
原來二十餘歲的期限要提前至今了嗎?
狠狠墜入瀑布下的川流,似乎有一股力量想要托住她,但她已沒有力氣抱住那股力量的來源,終於很快失去了意識。
*
猛得一陣咳嗽,咳到身體直接脫離了地麵。張大嘴巴喘了幾口氣,蘇言梧漸漸蘇醒過來。
顫抖著睜開眼,一片模糊,連續眨了許多下,色彩終於回到了眼前。是綠蔭掩映著泛黃的天空。
嘗試動了動腿,還好,腿還健在。又挪動手臂,還好,手臂也在。她側著身,艱難地坐了起來。
斜陽之下,金色的塵埃在半空浮浮沉沉,周遭荒涼而又虛幻。蘇言梧環顧四周,恍惚間竟分不清夢境現實,內心忽生惆悵與悲涼。
這時,一個人的身影出現在腦海,打碎了她的一切質疑。“我還記得阿幽,這不是夢魘。”她忽然開始焦急地尋找那個人。
轉身看見背後不遠處黑衣少年正仰麵躺在河灘上,她急忙向他爬去。
“喂,阿幽。”她拍了拍他,見他沒有反應,蘇言梧把手指放到他鼻下試探。感覺到均勻的呼吸後,她長舒一口氣,緩緩滑倒在他身邊。
阿幽側頭躺著,原本雜亂的劉海,此時規規矩矩地順著側臉的方向垂下。蘇言梧支著身子,歪著腦袋望他。
那張臉上,下巴帶著略顯稚氣的棱角,嘴唇紅似未熟透的櫻桃。不知不覺,她的手竟伸到了他的臉旁,似乎想要替他整理碎發。實在好奇,他為何從不打理額前的亂發,任由其遮住眉毛,隻隱隱可見雙眼。
伸手已輕觸他額前的發絲,忽然又頓住了。
和阿幽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能聞到似有若無的花香,先前她也並未在意。隻是此時靠得極近,這花香便再也無法忽略,可她如何也不相信這是男子身上會有的味道。
於是,她暫時放棄了撩他額前的亂發,開始到處尋找味道的來源。
花香大概是夜海棠的味道,就像蘇言梧記憶中,母親院子裡的那棵海棠樹。
她原以為海棠花是沒有味道的。直至有一日夜晚經過那裡,春雨初歇,濕了花瓣,滿地流水載花而去,海棠獨特的幽香便隨它緩緩傾瀉而下。那花香清新帶著脫俗,隻在夜晚被雨水悄悄引出。
阿幽的身上一定是帶了海棠花,見水而出香氣。
半晌,她終於找到了花香最濃鬱之處。於是毫不客氣地將手伸向他的腰間,摸出一個小小的香囊,這便是花香的來源了。
淺粉色的香囊極其精致,針腳細膩,繡著海棠花的圖樣。蘇言梧望著,不由讚歎著點了點頭。正要塞回去,手掌翻轉,露出背麵兩行詩來。字用金線縫成,小巧卻清晰。
蘇言梧湊近,不由念出聲:“戰亂紛起安難尋,三月花飛徹思君。”
“徹思君……”她喃喃將末尾三字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