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又沒有換洗衣服,不如不洗。”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在外洗澡多少有點容易暴露。
阿幽解了束發,烏發似瀑布一般披在肩頭,用那雙隱在亂發後的黑色雙眼望著蘇言梧。燭光映照著他半張臉,倒有幾分俊美少年的樣子。
隻是這俊美少年望了她半晌,忽然露出嫌棄的表情。“噫,臟死了。”他哆嗦了一下,“晚上睡覺離我遠點。”
“滾……”於是伴隨著蘇言梧的怒吼,他被踹出了房間。
蘇言梧獨自在屋裡和阿滿聊了半晌,經曆了抓魚事件,他明顯和蘇言梧熟絡起來,極少再靦腆。
阿滿似乎對自己的父親很是崇拜。說話間,還不忘讓蘇言梧多吃點,蘇言梧開玩笑道:“你不怕我們吃窮了你父親?”
阿滿不解,似乎窮這個字於他還太遠了。“我小時候捉迷藏時,見床下皆是金銀串子,可是近些日子也不知被父親放到哪裡去了。”他嘟囔道。
蘇言梧被他一句“我小時候”逗笑了,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道:“你現在可不就是小時候。”不難從阿滿言語中聽出來越城家中原先應是十分富裕,但如今屋子照舊是那個屋子,隻是如何也看不出阿滿記憶裡那氣派的畫麵,許是小孩子誇大其詞了也未可知。
但蘇言梧早前聽聞父親議論過青州官倉虧空,增加賦稅之策已不足以支撐,卻得不到昌和帝的回應。近日方才與商人達成一致,大量收購商鋪,使交易往來皆掌握在官府手中。
隻是蘇言梧不明白官倉虧空如何收購了那些商鋪。越城也算是有大鋪子的商人了,如此看來雖還未遭收購,但收入多少也可能受了影響。
正思索著此事,阿幽已洗完回來了。長發濕漉漉地搭在肩頭,衣服鬆鬆垮垮的,露出一小塊雪白的胸膛。
蘇言梧下意識彆過了頭。
這時,阿滿望著蘇言梧,很不識趣道:“蘇朝哥哥,我該去做功課了。”說罷便跑了出去。
於是,屋內的氣氛忽然變得尷尬。
“唉……洗完澡就是舒服。”阿幽伸了個懶腰道,“就是再穿上這臟衣服就不怎麼舒服了。”說罷,他一屁股坐在榻上,順勢倒了下去,躺成一個“大”字。
此時的他已隨意到像自個兒家裡似的,就差要脫光衣服鑽被窩了。蘇言梧本該克製自己少看著那個方向,但越刻意回避,反倒越是會注意。
阿幽左腿膝蓋本是血粘著褲子分不清傷口,如今清洗過後,方看清那黑褲子破了一個大洞,襯得裡麵皮膚慘白,似是被尖利的岩石狠狠劃過,一條一寸長的口子皮開肉綻,觸目驚心。
蘇言梧又一次“無意”轉頭後,發現了這道傷口,頓時驚住了。然而相比於擔心,她更覺得可怕,看著仿佛自己膝蓋也疼了起來,恨不得趕緊找個布把它包上。
她終於忍不住道:“你……把它包上成嗎?”
阿幽不以為意,慵懶地支起上身,道:“小傷而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這是逼我動手。”蘇言梧看不過去,從先前處理傷口的醫藥箱裡翻出布條來,徑直走了過去。
阿幽似乎也不介意有人提供包紮服務。
蘇言梧一把握住他的小腿,強行往上抬了些,阿幽一陣鬼叫。
近距離地察看阿幽的傷口,隻見周圍皮膚已經紅腫,紅腫外又是慘白,大概是失血過多,又被水泡了導致的。
蘇言梧望著這觸目驚心的傷口,蹙著眉,又將止血藥倒了些。看著那□□末把紅色儘數掩蓋了,用布條纏了一圈又一圈,然後打了個大大的結,像兩隻兔耳朵長在阿幽膝蓋上。
處理好一切,她因為學會了包紮,得意地抬起頭。
鼻息間又是海棠花的味道。
從蘇言梧這個角度向上看,第一眼看見的,是阿幽的小腹,隨後,是被束著的,略顯纖瘦的腰,然後就是袒露著的一小塊胸口,密密地布著水珠,接著是凸起的喉結。
最後,徑直對上阿幽懶散又夾雜好奇的眼神。他雙手撐著榻子,身體略微後仰,就一直這麼盯著蹲在他麵前的蘇言梧。
蘇言梧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猛地一震,瞬間起身。她不知道那一刻自己的表情有沒有失控。
“你你……感覺怎麼樣?”她猛得彈了起來。
阿幽望著腿上的“兔耳朵”,給出了很中肯的評價:“很……可愛?”
蘇言梧抿了抿唇,握著衣擺又坐回桌旁。
阿幽似乎並沒有察覺到空氣中的那一絲尷尬,道:“阿朝,該睡了,明早我們就回兗州城去。”
蘇言梧緩了緩道:“你睡裡麵,我在外口躺一躺就好。”
阿幽果真非常不客氣地躺下,在榻上一滾,連同被褥一起滾到了裡口。
吹滅了蠟燭,蘇言梧小心翼翼地背對著阿幽躺下,生怕碰到他,隻拉了被子一角蓋在肚子上。
半個時辰後,仍勉強保持這個姿勢,僵直地入睡了。
一個時辰後,兩人越睡越靠近,蘇言梧拽的被子越來越多。
兩個時辰後,兩人在半夢半醒間上演了一場大戰。
兩人已是背頂著背,雙腿發力向自己那一側蹬,同時雙臂儘力把被褥拽到自己懷裡。一會兒左邊的人身上一涼,很自覺地向背後摸去,抓住被褥就是往自己這邊一拽。一會兒右邊的人感覺懷裡的一團被人抽走了,側身就是一腳蹬,把自己那一半搶回來。
然而正在亂鬥的這兩人,真真地在睡夢中。
裡口,阿幽誓死拽住屬於自己的一角,但孰不知,他承受著另一邊半個人的重量。隻見外口,蘇言梧趴著,被子把人卷了一圈壓在身下,半邊胳膊和腿都垂到了床下,靠被子兜著,像個繭似的掛在床邊。
維持著這個姿勢,兩人總算安寧了。
蘇言梧這一夜睡的很沉很沉,竟沒有入夢魘。經曆了奔波與生死,身子實在是疲憊不堪。次日不知是幾更天了,她才被門外吵嚷聲驚醒。
翻身坐起的那一刻頭痛欲裂,腦袋“嗡嗡”作響。她感覺自己呼出的氣也是滾燙的,心中暗道不妙,怕是身子骨經不起折騰,終究是病了。
此時阿幽大抵已經起了床,並不在屋內。門外是淩亂的腳步聲,蘇言梧細聽了片刻,逐漸警覺起來。即使是越城、越夫人、阿幽、阿滿和管事婆子同時在院中踱步,也不會有如此雜亂的腳步聲。
門外,絕不止有她熟悉的那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