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獄 “日後你有求之時我必萬死不辭。……(1 / 2)

蘇言梧如何也想不到,闖進來的竟會是身著軟甲的官兵。不等她做出反應,不問青紅皂白架起她兩隻胳膊,將她拖了出去。

頭痛欲裂,屋外陽光正毒,她走了片刻,忽然眼前漆黑,頭暈目眩,臉色煞白。不知是不是那群官兵見狀怕她不行了,沒將她押上公堂,直接關進了牢裡。

這是貴為兗州刺史之女的蘇言梧第一次見到牢房。

或許是這裡有太多絕望的人,加之暗無天日,空氣是陰冷潮濕的,還充斥著黴變與灰塵的味道。斑駁的牆壁上鑿有唯一的小窗,卻高得遙不可及。透過那被遮攔的小窗,白色的陽光落在乾草堆上,照出無數漂浮的灰塵。牢房之間亦是用木櫞相隔,可見不遠處某些隔間裡蓬頭垢麵的人。

蘇言梧坐在乾草上,靠著冰冷的石牆,腦袋滾燙,卻渾身發寒。疑惑、恐懼、悲哀在心中發酵,無處問緣由,亦不見任何熟悉的身影。她蘇言梧終究還是不能獨當一麵,沒有了父親的庇護,根本不足以保護自己。

想到父親,不覺鼻子一酸,眼淚便要奪眶而出。她閉上眼睛,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哭泣,分明向來認為哭是無能的表現啊。

“蘇言梧,什麼都還不知道呢,你到底在哭什麼。”這樣想著,她努力伸手擦去眼淚,把自己抱得更緊。

在一陣陣發寒中陷入沉睡,眉頭緊緊蹙在一起,卻無力睜開眼。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耳邊傳來那個熟悉的,帶著些許沙啞的聲音在叫:“阿朝……”

漸漸地,眉頭便鬆開了。她感覺有人摸了她的額頭,那個人靠過來時,帶著海棠花的味道。隨後失去了意識。

正午的時候蘇言梧實在是被燒糊塗了,又開始發熱,胡亂將蓋在自己身上的東西掀到一旁。迷迷糊糊睜開眼,依稀辨得是阿幽的身影,□□著上身坐在她身旁,才意識到阿幽脫了衣裳給她蓋上,來不及多想,一翻身又睡了過去。

等到她恢複了意識,已不知是幾時了,連那小窗也透不出光來了。愣愣地坐起了身,感覺皮膚被燒得有些痛,卻並不十分渴。回想起來,阿幽似乎不時把她攬起來喂水喝。

一旁扶額休息的阿幽感覺到她的動靜,看了過來。衣裳並未係上,隻披在身上,想來是防止蘇言梧忽然又發寒了。

蘇言梧看見他的胸口有一道一寸長的疤痕。

“醒了?”阿幽開口道,嗓音比平日更加沙啞,他一陣清嗓。

她木訥地低頭,望著地上四個碗發愣,一個裡麵裝著一個饅頭,另外三個是空的。

阿幽解釋道:“咳咳。我吃過一個饅頭了,兩碗水和剩下那個饅頭都是你的,你現在要吃嗎?”

蘇言梧抬眼望著他,遲遲沒有回答。如此炎熱的天氣之下,原是他把水都給了她。

“阿幽。”

“嗯?”

“阿幽。”

“乾嘛啦……”

蘇言梧喚了他兩聲,也不知心裡的是什麼情感,她摸了摸心口,垂下了眼眸。

半晌,阿幽想起了什麼,道:“官兵說,越先生一家少交了一大筆稅,按規矩,當沒收一切家產,子女終身不得走仕途。”

蘇言梧一驚,不解道:“見越先生的談吐,如何也不能乾出這等事來。”

阿幽點了點頭,道:“是,越先生並未承認,公堂之上也不知審出結果沒,我們算是無關人等,在結果出來之前,暫時被關押在此。”

蘇言梧低頭沉吟片刻,開口道:“青州官府的收購可還順利?”

阿幽眉頭微挑,似乎並未料到蘇言梧的問題,須臾還是答道:“據說一呼百應,甚至有商人們聽聞官府有難,將自己的商鋪雙手奉上,不收官府一金一銀。但細想來到底疑點重重。”

“是了。”蘇言梧點了點頭,隨後陷入沉思。

入夜之時,蘇言梧和阿幽才被放出來。越城一家此時也被放了出來。

任阿幽詢問情況,越城皆搖頭,許是見二人著實很擔心,他方笑了笑,可蘇言梧分明隻看見了苦澀。

一路上越夫人都在低聲抽泣。

遠離了官府,越城才開口道出原委:“世人定認為我越某是個鑽進錢眼裡的奸商,但莫須有的罪名又怎會因我幾句辯解輕易洗脫呢。”他忽然笑起來,這次笑出了聲,苦澀中又增悲愴。

越夫人一路一言不發,此時方道:“官府便是王法,若官府也不講王法,百姓又要同誰人說!夫君白手起家,半輩子為了這麼一間店鋪,憑什麼他們打發幾兩銀子,說收去便收去。夫君欲保下自己的心血,卻徒增罪名,如今便是賠儘家產,又壞了名聲。他們為何能如此冷血無情……”話未說完,她掩麵哭起來。

聽越夫人一席話,竟印證了先前那個自己也不敢認可的猜想,蘇言梧愣在原地,張了張嘴望向阿幽。

原來,青州官府以救官府之急為名,用道德強迫商人低價接受收購。懂察言觀色之人,必積極響應以求自保,而像越城這般據理力爭之人,便隻剩被扣罪名,強行剝奪產業的命。

越城用半輩子打點了這家店鋪,失去了它尚如此走投無路,更何況那些世世代代守著家族產業的人呢,幾代人的努力朝夕間化為烏有。蘇言梧的心幾乎在顫抖。

分明昨日還歡聲笑語的一家人,轉眼隻剩悲哀與絕望,此情此景,她隻感覺心中一陣酸痛,卻無力替他們申冤。兗州管不到青州,能救青州的人在司隸,在皇城,身居高堂,那個被喚作“天子”的人像一尊供人朝拜的石像,甚至連溫度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