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獄 “日後你有求之時我必萬死不辭。……(2 / 2)

阿滿不懂父母的悲痛,他隻是乖乖地跟著,隱約覺得日後可能要失去一些東西。他仰頭望著蘇言梧,眸子一如初見時那般清澈。

他說:“蘇朝哥哥,父親說,以後我再也不能去學堂了。”像是抱著一絲希望在詢問蘇言梧真假。

蘇言梧望著他,忽然紅了眼眶,忍了半晌,卻說不出一個字。

阿滿的人生還沒開始,他本會是個知書達禮、心地善良的富家公子吧。日後,卻要因為父親背負的罵名再無出頭之日,低聲下氣一輩子。

況且,他說過,他的誌向是成為教書育人的夫子,蘇言梧怎能忘記昨日他說這話時眼裡的光。

越城把阿滿拉了回去,道:“蘇朝哥哥和阿幽哥哥都該走了。”

阿滿不舍地望著兩人。

“越某為二位叫一輛馬車,送二位回兗州去吧。”

蘇言梧忙道:“不用了,我們自己走便好。”

越城看了一眼阿幽,道:“小兄弟尚有腿傷,還是不要用腿了。就讓越某再幫一個人吧。”他的聲音弱了下去,“日後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阿幽知越城的氣節,並未推脫,隻真誠地道了謝。

二人終是坐上了回樂天外驛站的馬車。

一路上阿滿的雙眸在蘇言梧腦海中揮之不去,越想她甚至覺得這個孩子值得最好的前途,可她究竟能做點什麼呢。

越是想拯救,霓裳的話便又開始在心中反複騷動,反複被權衡。

“仕途……”她想,“或許本就不該隻有男子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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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驛站的時候夜已深了。由於白練的飯量太大,脾氣也大,所以店主瞧它不爽很久了,卻也乾不過它。再加以主人延期不來領走,店主更加堅定要再要些錢。

然而當這兩位主人再度出現的時候,著實將他嚇得不清。兩人衣服破破爛爛,一個還瘸了腿,全然沒有來的時候周正。那瘸腿的小子還嬉皮笑臉,能說會道,他也實在不好意思加錢,發出“二位這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的感慨後,放他們走了。

蘇言梧扶著尤幽騎上白練,自己默默坐在他身後,拉著韁繩。入城之前的一路略顯寂寥。路旁林裡偶有鳥飛起,擲下一串鳴叫聲,還有馬蹄踏過光禿禿的土地留下的響聲。

此時正值兗州鬨市之時,入城沒走一段便熱鬨起來。運河之中彩色的船隻打著燈火來來往往,一邊是酒樓妓院各色店鋪,行人熙熙攘攘,談笑風生,一邊是有頭有臉的大宅子,一派安逸的景象。

蘇言梧回顧起這兩日的事情,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如今再回到兗州城內,竟感慨萬千。樂天遇上士兵,失足墜下瀑布,被越城一家相救,無端入獄……一件件一幕幕清晰印在心頭。

今日獄中被阿幽悉心照顧,她不由琢磨起墜下瀑布之後的事,那時她分明覺得有人托舉了她,不然不會水的自己如何也不能安然無恙地出現在河灘。思來想去必是阿幽救了自己。

路上阿幽回了幾次頭,終於開口道:“阿朝,我要走了。”

蘇言梧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半晌,道:“你是說飛花樓快到了,還是……”她沒再說下去。

“是要離開兗州了。”他說。

蘇言梧眉頭一蹙。“去哪裡?是你的父親又要去彆處了嗎?”

阿幽微微頷首,算是默認。“我可以回到冀州了。原本打算你見完霓裳那天告訴你的。”

“那……真是太好了。”蘇言梧道,低垂下眼眸,“那以後記得常給我寫信,我在……”她想起自己的身份住處,頓住了。

“阿朝,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阿幽道。

他輕輕拉住白練,停在一座寬闊的橋上,橋邊有來往於住宅區與鬨市區的人流,有賣糖葫蘆和糖畫的小販,還有駐足觀望的人。一匹健碩白馬在橋中央駐足,上麵坐著兩位少年,就像一幅畫。

蘇言梧隨手指著橋對岸的人家,道:“就在對岸,父親不喜我與生人接觸,不必相送了。”說罷,側身下馬。

隨後,她仰頭望著阿幽,鄭重道:“今日相救之恩,我蘇朝會記一輩子,他日有緣再見,你有求之時,我必萬死不辭。”

阿幽看見路旁的燈籠照亮她臉的輪廓,細碎的發絲也染上柔和的黃色。

那雙眸子映著鬨市的繁華,也映著馬背上的自己。不知是在發愣還是在思考,半晌未語。

蘇言梧忽然衝他笑起來:“那麼阿幽,再見了。”

阿幽回神之時,蘇言梧已欲轉身跑開。他叫道:“阿朝,以後我寫的信便送到霓裳姑娘那裡,你可記得去拿!”

蘇言梧轉身衝他擺了擺手,道:“記住了!”倒退著走了幾步,轉身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