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方才到了地僻之處。桃李芬芳書院便依山而建。隨從駕車離去,三人步行而上。
本以為會是朗朗讀書聲不絕於耳,不料行至半山腰才得見一牌匾,“桃李芬芳”四個大字之下,兩邊門柱上題了“桃李無言,下自成蹊”一聯。
鳥鳴山幽,不見人煙,更無學堂之感,似隱士居所。
進了那門,忽見兩少年。一個慵懶地靠在門上,一個筆直地立著。差不多的裝束,皆是一身白色窄袖衫。
蘇言欏衝他們行了作揖禮。那直立著的少年回了禮,打量著三人開口道:“三位是……?”
蘇言欏於袖中取出蘇公權給李謙的信,道:“家父兗州刺史,長女蘇言欏久聞李夫子雅名,特攜舍弟舍妹來求學。”
那少年見信封上落款,示意靠著門的那個少年守著,自己領著三人向山上去了。
過了正門,往後台階也趨於平坦,兩旁可見青瓦黑漆木牆的學堂建築。
後來到了開闊地帶,見四下青山環繞,卻已不見台階,這裡才有了書院的樣子,是典型的“書院包山”結構。
身著同樣白衣的弟子三三兩兩抱著書卷路過,氣質皆不凡。蘇言梧知道,這些都是世家子弟,要不便是李家的直係弟子。
少年並不直接帶他們去報道,卻在路上叫住一位弟子,道:“阿銘,李謙夫子喝酒了嗎?”
蘇言梧滿心疑惑。
那個被喚作阿銘的臉上露出微妙的表情,笑道:“不省人事了。”於是搖了搖頭走了。
那少年聽聞,轉身望著他們,帶著些許歉意,道:“各位隨我先去寢室休整片刻。”
蘇言欏不解。
那少年忙道:“哦,在下李汐,李先生若得空了,李汐會來通知各位,還請見諒。”
“你便是李汐嗎?”蘇言羽脫口道,仰頭去望這個他們在路上提到的人。
蘇言梧這才仔細打量起眼前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少年。隻見他生得一雙丹鳳眼,因而眼神似乎迷離,頗有運籌帷幄的謀士之感。然而身姿挺拔,腰間攜劍,又分明是個習武之人。
李汐見蘇言羽仰著腦袋望他,略俯下身道:“在下李穆遠將軍內門弟子,小公子認得我?”
“這倒不曾。”蘇言羽急忙閉了口。
李汐引著三人繼續緩緩前行。
蘇言欏見狀,道:“早聞冀州李穆遠將軍威名,不想李汐公子竟是其門下弟子,言欏佩服。”
李汐笑道:“蘇姑娘言重了,也是有所不知。桃李芬芳弟子千千萬,自然並非皆由李謙夫子一人教授,李謙夫子會根據人之所長,將其分去各夫子門下。李謙夫子主文,若有擅武的弟子,便被分去李穆遠將軍或其他將軍門下,主習武,李汐便是其中一員。”
“那我也要去。”蘇言梧道。
蘇言欏望向她。
李汐眼中顯露出些許詫異,半晌道:“倒是也並沒有人說不行,隻是這麼多年,並不曾有女子選去軍帳。”
“那僅選習兵法總可以吧。”
“這……也不曾有女子選過。”李汐遲疑道。
三人在李汐的帶領下穿過幾進院落,不時有弟子同李汐點頭問候。
蘇言欏道:“李汐公子莫見怪,言梧雖為女子,然而自小性如男兒。”
李汐淺笑,並未在意,指著前方題有“落玉軒”的樓閣道:“那裡就是女弟子的居所,李汐不便進入,有掌房婆婆帶二位去休息,這位小公子跟我走吧。”
於是,李汐領著蘇言羽走了。
落玉軒外觀清雅,蘇言梧覺得像極了兗州最好的那幢茶樓,有翠竹掩繞著木製雕花門窗。頗有“鏤玉雕瓊,擬化工而迥巧;裁花剪葉,奪春豔以爭鮮”之感。
然而被掌房婆子領進了門,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這裡女弟子少,僅這一處居所,你們便在樓上住下吧。”掌房婆子道。
沿著狹窄的樓梯上樓,一間屋內床榻挨挨擠擠,由木雕隔開,不過勉強能躺下,個兒高些的腳怕是要伸在外麵。
此時弟子都在外學習,屋內並無旁人。
蘇言梧放下包袱,正欲上榻,身後傳來掌房婆子的聲音:“姑娘還是注意著些,彆碰了隔壁榻子上的東西,萬姑娘向來講究,免得生出些事端。”
蘇言梧暗想,本想和同住一處的姑娘好好相處,這萬姑娘倒是講究得很,看來日後相處起來定是麻煩的。隻是思來想去也不知萬氏究竟是什麼大來頭。
蘇言欏見蘇言梧不答話,替妹妹答道:“謝謝婆婆提點。”
蘇言梧見隔壁榻上疊著幾件繡花的襯裡,用胭脂盒子壓著。她抬頭問道:“謝過婆婆了,隻是……不知這萬姑娘是何來頭?”
掌房婆子揺了揺頭道:“在軒轅大殿當值的又有幾個姓萬的,不過是前幾年新上任的度支使,萬大人的千金。”
“萬度支使。”蘇言梧喃喃重複。隨後,忽然想起什麼,道:“可是從前萬無度將軍的……”
“什麼萬將軍,哪個萬將軍?姓萬的就一定有什麼聯係嗎?”那掌房婆媳突然歎息起來。
“我老婆子本來什麼也不知道,偏生你們這些權貴家的兒女總愛折騰人,現在我也不過是為保飯碗,被迫記得你們一個個的來頭罷了。我真是怕了……”於是嘴裡罵罵咧咧地就往外走去了。
蘇言梧正發愣,蘇言欏道:“好了言梧,你也彆想多了,他人來頭與我們並不相乾,和氣相處才是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