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笑意在臉上凝固,蘇言梧愣在原地,木訥地望著屋內姑娘們抱團對素未謀麵的她議論紛紛。不知是該惱怒又或是該悲哀。
“言梧……”蘇言欏撫著她的肩。
蘇言梧轉頭望著蘇言欏,半晌沒有緩過神。蘇言欏攬著她走了進去。
相聚而語的姑娘散了,那個被喚作“苒苒”的仍舊是一副委屈的模樣。
“我叫蘇言梧。”蘇言梧先做了介紹。
姑娘們見正是方才她們議論的那位,有些許尷尬地抿了抿唇,裝作乾自己的事,幾乎無人應答。
“苒苒”見蘇言梧的床位正巧在她旁邊,轉而淺笑,微微頷首行了個禮:“萬苒苒。”
萬苒苒的長相實在可以用美人來形容,白皙的瓜子臉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細細彎彎的柳葉眉眉梢自然下垂,楚楚可憐,也難怪剛剛那群姑娘恭維。
蘇言梧知道叫苒苒的一定是“苒苒齊芳草,飄飄笑斷蓬”這樣的好寓意,隻是見到麵前這姑娘的模樣,腦海裡一時卻隻浮現出“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一句,用大白話來說,大抵就是一副苦相。
萬苒苒的身旁還坐著一個姑娘,看樣子估摸是萬苒苒的跟班一類的,原本摟著她一直在低聲安慰,見蘇言梧望著她,便起身也行了個禮,道:“萬語凝。”沒看任何人,隻說了這一句便走了,回到自己的床位。
蘇言梧不解,分明又是一個萬姑娘,為何獨獨萬苒苒占儘了全部風頭。
於是趴在床頭望她,剛才隻注意了萬苒苒,現在看來,不同於萬苒苒的可人,萬語凝生得十分標誌。眉不畫而黛,雙眼炯炯,頗有精氣神。眉宇間有難得的英氣,這點像極了蘇言梧本人,不由便覺得親近了幾分。
如此相安,度過一晚。
次日辰時,蘇言欏梳洗完畢見蘇言梧蜷縮在被褥裡,將頭蒙得嚴嚴實實,絲毫沒有醒的意思,於是站在榻邊推了推她。
被褥裡的人輕顫著露出腦袋,那張臉不是睡眼惺忪,而是淚流滿麵。
蘇言梧用一雙通紅的眼睛望著蘇言欏,半晌抱住姐姐的腰,將頭靠著她的腹部,閉上雙眼,沒有嗚咽的聲音,淚卻又落下兩行。
蘇言欏似乎明白了什麼,隻輕撫蘇言梧的背。
此時沒課的姑娘還在熟睡,該早起的已在梳洗,並無人留意這對姐妹的反常。
這樣的蘇言梧,從小到大蘇言欏也並未見過幾次,隻是兒時睡一張床時見過,後來分房便再難見。她後來聽蘇言梧說過,那叫做夢魘。夢魘裡的那些人似乎比現世的人更加有血有肉。
“阿姊,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今天,夢裡一個很重要的人離開了。”蘇言梧將頭埋進蘇言欏衣襟裡。
蘇言欏用手順著蘇言梧的發絲,道:“那一定很難過吧。”
蘇言梧不語,忽然起身用炭筆在隨身的冊子上寫起了什麼,大概是記每日所夢的。
匆匆吃了幾口早膳,兩人急忙趕去了學堂。
由於學堂區域廳堂錯綜複雜,多以竹簾屏風相互隔開。兩人許久不曾找到算術課的位置。
蘇言欏正欲伸手撩開竹簾之時,那頭正好有人進來。那人一雙丹鳳眼微瞪,隨後化為笑意,正是李汐。
“蘇姑娘,好巧。”他隨後轉頭對身後人道,“建觴,快看看這是誰。”
“建觴”二字一出,蘇言欏的心猛得跳動了一下。側臉望去,司馬尚正從李汐身後走出。
“尚哥哥!”她驚道。
李汐道:“昨日同建觴提起蘇家二位小姐與小公子,方知三位與建觴已是舊相識了。”
司馬尚柔聲道:“你們這是去哪裡?”
“算術課。”蘇言欏道。
司馬尚微驚,隨後喜道:“那便是同我們一樣了。”說罷順手輕攏蘇言欏的手腕,牽著她往學堂裡走。
背後忽然有人叫道:“建觴!”
蘇言梧看見萬苒苒走來,麵上瞧不出什麼情感,隻是直直望著司馬尚。蘇言欏見狀把手腕從司馬尚手裡抽回來。
萬苒苒隨後漸漸露出笑來,轉頭望向蘇言欏:“早啊,李汐、言欏、言梧。”隨後仿佛無意識地拉過司馬尚的胳膊,往最後一排走去。
然而半路忽然被人拽住了,低頭一看是萬語凝。
“你乾什麼?”她小聲道。
萬語凝無辜道:“你讓我占的位置在這。”
“不必了。”萬苒苒甩開萬語凝的手道。
正拉扯著,抬頭時司馬尚已和李汐走向了最後一排。再一抬頭,見蘇言欏、蘇言梧已坐在了司馬尚旁邊。
“你個沒眼力見的。”萬苒苒壓低聲音,依舊是惹人憐愛的神情,卻說出了極其違和的話來。極不情願地坐下了,拿出書本後,一直似有若無地轉頭往後瞥。
昨夜一宿沉浸在悲傷的夢裡,今日又早起,蘇言梧顯然魂不附體。
努力跟隨夫子進度的同時,還是不免把眼睛閉上了,強行睜開後,沒聽幾個字又閉上了,後來乾脆是翻著白眼聽課。
挨了大半的時間,夫子終於讓學生們低頭算題了。
“今有金箠,長五尺,斬本一尺,重四斤;斬末一尺,重二斤,問次一尺各重幾何啊?”
身邊算盤“劈裡啪啦”地響,學生們紛紛把頭壓低,生怕點到自己,隻有蘇言梧一人依然抬著頭衝夫子翻了個“大白眼”。
夫子道:“最後那個……頭上栓鈴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