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梧狠狠點了下頭,隨後清醒。
“是新來的姑娘吧,說說這題何解。”夫子踱步到她麵前道。
蘇言梧猛得站起來,努力顯出自己並沒有在困的樣子。拿起方才半夢半醒間解的式子,努力辯識字跡。
“夫子,學生名喚蘇言梧。”她終於看懂了自己解出的最後的結果,抬頭望著夫子,“應當是……由上至下依次重為兩斤、兩斤八兩、三斤、三斤八兩、四斤。”
沒算出的學生們不明所以,夫子卻挑了挑眉,把手裡的答案翻了又翻。半晌,他問:“如何得出?”
“夫子你且說對不對吧。”蘇言梧道。
夫子看見她手中的紙上落著的竟是些難懂的字跡,喃喃道:“是如此了。”
學生們嘩然,連最前麵的也扭著脖子來望蘇言梧。
夫子因為沒能懲罰到她而欲持續追問:“那我再問你……”
“夫子。”這時有女學生打斷了他,“下課的時辰到了。”
許多女學生都眼巴巴地望著夫子。夫子隻得作罷,宣布散了。
於是那群女學生們便爭相離去,其中還包括了部分男學生。
蘇言梧看到萬苒苒和萬語凝是不著急的,不禁疑惑。正欲問時,蘇言欏先問道:“她們這是……?”
司馬尚笑道:“下節為兵法,而陳留王的小公子正選了這門課,他們是去看他的。”他望向人群蜂擁的方向。
陳留王的小公子,蘇言梧思索著,那便是次子荀再持,十三州公子榜排行第九,雖不墊底,但與他排行第二的哥哥荀塵洛相比還是差很遠了。
然而僅居第九的他也據說風流倜儻,惹得蘇言梧十分好奇。
也難怪萬苒苒不著急,她中意的人怕不是司馬尚,蘇言梧想。
“那荀小公子日日被圍觀,定當十分困擾。”蘇言欏喃喃道。
司馬尚聞言輕俯下身平視蘇言欏的眼睛,欲伸手撫平她微蹙的眉頭,手剛舉起,又放下了,隻道:“再持我還是很了解的,本身就不愛說話,又同他兄長一般,總是把自己的心藏起來不與人親近,又怎會被困擾到。”說罷,他咧嘴笑起來。
蘇言欏一時眼神閃躲,望向蘇言梧道:“言梧,你不是選了兵法麼,快同他們一道去吧,我還有書畫課。”說罷,轉身便走,也不同司馬尚、李汐道彆。
司馬尚未再說什麼,隻望著她的背影,臉上的笑意久久不去。
“走啦!”李汐拍了下他的肩,招呼著兩人離去。
後來,蘇言梧終於見到了傳聞中十三州公子榜排名前十其中之一——荀再持。
簾幕後是姑娘們緊緊跟隨的目光,在他眼裡,仿佛不存在一般,淡然自若地翻看著書本。蘇言梧由於“有幸”坐在一旁,於是躲在書後偷偷看他。
荀再持估約著臨近弱冠,一頭自然卷的長發因精細打理如海浪般整齊,額前束著的白金抹額鑲著紅寶石,領口袖口處素白的院服遮不住,露出象征陳留王族金黃色的裡衣來。
端坐之時氣場更似塞外王子。一雙瑞鳳眼裡難掩高傲,仿佛隻會睥睨一切。
許是被盯了太久,荀再持的視線偏向了蘇言梧。蘇言梧急忙藏到書後。
細想來,那雙瑞鳳眼、那張臉的輪廓似乎都有幾分眼熟,他高傲的氣質更是似曾相識。
此時李謙夫子來了,遣散了前來觀摩的姑娘們。今日未喝酒,李謙顯得精神了許多。蘇言梧也就沒再回憶下去。
她放下書直起背,卻見荀再持正望著她,眼裡帶著半分差異。許是全廳隻此一位姑娘,顯得格外惹眼,大抵也不止荀再持一人盯著她。
她並未盯回去,隻佯裝未見,低頭卷了卷自己的袖子。
李謙清了清嗓子,環視一周底下的學生,欲開講之時見了蘇言梧,略微愣了愣,隨後意味深長地屢起自己的胡子。
蘇言梧默默在心底喚了聲“李胡子”。
李謙開口道:“先考考你們……”話還沒說完,底下一半學生已把頭埋了下去。
李謙見狀將兵法書在桌上狠狠一敲,恨鐵不成鋼道:“司馬建觴,你來!用間有哪五法?”
司馬尚起身道:“有因間、內間、反間、死間、生間。因間者,因其鄉人而用之;內間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間者,因其敵間而用之。死間一旦真情敗露,難免一死,而所謂生間,便是能活著回來報告軍情之人。”
李謙點了點頭,道:“那當如何對待?”
司馬尚道:“《兵法》有言:三軍之事,莫親於間,賞莫厚於間,事莫密於間。是以,建觴認為間諜掌握機密而死生一線,當受最豐厚之獎賞與優待。”
不等夫子評價,蘇言梧聽見身旁傳來一個略帶不屑的聲音道:“當殺之以絕後患。”
司馬尚和李謙皆猛地望向荀再持。
李謙蹙眉,問:“為何?”
荀再持起身,算是全了禮節,隨後緩緩道:“其一,為間諜者,若意在封賞,則不配授以封賞,雖完成任務,亦不足以信任。其二,此人掌握機密,即使人屬忠誠亦有難防之時,以大業為重當殺之,對外宣稱病故。若其家人有不信服者,當誅九族以絕後患。”
在座學生皆為世家子弟,多少接觸過權術用兵,聞此言無不麵麵相覷。
李謙屢著胡子的手在“誅九族”一言後頓住了,眉間的溝壑越發深了,半晌卻又說不出一個“錯”字。
氣氛凝結冰凍。
司馬尚沉吟片刻,抬頭道:“建觴所言獎賞與優待,因其刀口舔血仍能不負使命,值得敬重,若按陳吳君此言,豈非背棄道義,不怕眾叛親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