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廚不算大,正值飯點之時隊伍幾乎排到了門外,板凳桌子被擠得亂七八糟,能占到位置坐下吃飯的學生們被身旁排隊的人吵得腦仁疼。夫子說“食不言寢不語”,若是在家陪父母時還能做到,在這便是萬萬不能了。
好的夥食早被搶完,輪到蘇言梧時,一碗白米飯裡隻能給青菜三根,肉沫少許,味道一言難儘。兩人無語。
走出公廚,蘇言梧向蘇言欏說了今日兵法課的見聞,轉頭看見路旁一隻肥肥的“大橘”正斯條慢理地舔著紅燒肉。
“阿姊,這年頭人不如貓。”蘇言梧道。兩人駐足盯了那大橘片刻,大橘抬頭用鄙夷的眼神望了一眼蘇言梧,然後不予理會。
蘇言梧怒道:“知道自己是要賣身求食的貓怎麼這個態度?”
蘇言欏一旁掩口而笑。“大概是知道我們活得不如它滋潤。”
“貓眼看人低。”蘇言梧對大橘怒目而視。這時冷不丁頭發被人揉亂了。
蘇言梧不爽地抬頭,瞧見司馬尚溫和的臉。身後李汐走來,道:“蘇姑娘,李謙夫子請你戌時去一趟千秋堂。”
司馬尚笑道:“夫子可從未讓我去做客,看來言梧很得夫子青睞了。”說罷,轉而望向蘇言欏。
蘇言欏的目光在三人臉上依依停留,須臾道:“言梧必然說錯了什麼話。”
李汐先笑了起來。“未必,蘇姑娘今日氣勢不輸荀小公子,李汐也自愧不如。”說罷,他拉著司馬尚走了,“我與建觴還有事,蘇姑娘記得赴約就好。”
蘇言梧猜想關於風氏,大概李謙還有些話未在課上表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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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學生們大多已回到寢室,蘇言梧借著月光向千秋堂去。
四下寂靜,偶有鳥撲騰於樹間。一時間,蘇言梧幻想自己是某蒙麵殺手,貼合著牆麵悄悄摸去。
拐角處緩緩探出腦袋,卻見一黑影立於千秋堂門前,心中一驚。
等不到她縮回頭去,那黑影出乎意料地轉頭向她望來。那一刻,她有拔腿就跑的衝動,然而又因不能判斷敵我而猶豫不決。
“誰?”那黑影問。
正欲離去,卻因他這一聲反倒停住了。她走出拐角,那黑影也向她走來,走出屋簷的遮擋,走進白色的月光裡。
“陳吳君?”蘇言梧愣道。站在她麵前的,正是荀再持。
荀再持盯著她半晌無言,蘇言梧猜測他是不記得自己的名字,於是提醒道:“蘇言梧,幸會幸會。”
然而小公子並不屑於和她“幸會幸會”,隻微微頷首,表示了解了。
蘇言梧道:“陳吳君怎麼在這裡不進去?”
荀再持淡淡道:“夫子把門鎖了。”
蘇言梧心想李胡子定是想讓他們站在門外的,於是也就沒敲門。
兩人無言,一邊一個靠著門柱望著天。上方有小半個屋簷,還有地勢更高處的樹影,月輝普照下的夜幕泛著靛藍色的光,蘇言梧望著幾顆星子忽明忽暗。不覺過了許久。
若不想什麼入迷,單單站著實在有些尷尬,她的目光悄悄瞥向荀再持。小公子微卷的發絲遮住了半邊眼眸,微仰著頭,月光落在他的鼻尖,蘇言梧不知他在想什麼,看起來竟有些落寞。
此時傳來放下門閂的聲響,李謙在裡頭叫道:“進來。”
李謙的桌麵放著散落的書籍,還有整齊的批閱過的學生手稿。燭火搖曳,李謙站在書案前,抬起耷拉的眼皮,鄭重地望著麵前的少年少女。
那雙眸子混濁蒙著霧靄,卻像隱藏著山川河流。
麵前這兩位學生的身上都有桀驁不馴的影子。
半晌,他像是打量夠了,兀自點了點頭,一如既往眯起了眼,屢著自己那撮胡子踱步到一邊若有所思。
最終,他什麼也沒說,隻讓兩人回去。
出了千秋堂的門,蘇言梧便追著荀再持問道:“李胡子從前也罰人嗎?”
她認定李胡子今日之舉是為了讓他倆罰站,罰完了還要叫進來看看知道錯了沒。
荀再持聽見“李胡子”眉角抽出了下,出於禮貌答道:“鮮少罰站。”
“那便是有其他罰人的方式嘍?”
荀再持快步地走,蘇言梧努力地跟,並真誠地注視著荀再持,一臉求知若渴的神情。
“蘇姑娘日後會知道的。”荀再持並不愛過多交流,模棱兩可道。
後來,蘇言梧果然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