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蘇言梧急忙縮回手。
她頷首準備迎接客人的咒罵,心中暗歎大意了,怕不是剛進門就得罪了那人。
然而仍舊寂靜無聲。她偏了偏腦袋,有些不解。
半晌,隻聽見那人吐出兩個字:“眼盲?”聲音宛若幽穀的清泉。
蘇言梧道:“是,抱歉擾了公子清靜。”
“桌案在你斜前方。”
循著那人的指點,蘇言梧摸到了桌案,順勢坐了下去。
隨後,又陷入沉寂。如她所料,來人並非有意逛青樓,似乎也並不需要什麼姑娘。
半盞茶的功夫,那公子沒再同她說一個字。
辛姑分明說有兩個人,可這屋裡分明隻有一人,甚至若不是她無意碰到了那人,她會以為屋裡是無人的。
蘇言梧原本已在心中草擬了談判,可這人如此不愛說話倒也超出了她的預想。當下她躊躇著該不該打破這份寂靜。
正欲卯足了勇氣開口,忽然聽見有人打開了門。隨後,來人關上門,快步走了過來。
“兄長,黎川先生說攘外必先安內。他還說,若兄長不能管好自己的手下,就算在此等到通宵,他也是不會輔佐兄長的。”
聲音同先前那位有些相似,卻帶了些許稚氣。
蘇言梧聽來人一席話,猜想兩位定是有身份的人,來青樓似乎是為了那位“黎川先生”。
半晌,先前的公子起了身,向外走去。
“兄長還要去找黎川先生嗎?”
“請他賜教。”
那公子出去了,屋內隻剩下了蘇言梧和後來的那位。蘇言梧覺得那兩人從頭到尾都把她當作了空氣。
不過後來的那位似乎更好搭話,於是她嘗試道:“公子可願聽我說幾句?”
小公子仿佛才發覺有這麼個人,愣了片刻道:“你說。”
“兩位公子找我來卻隻晾在一邊,可見來品芳樓是為了旁的事。聽公子方才的話,我認為二位定非等閒之輩。”
“不瞞公子,我是兗州刺史之女,落難被人賣到此處。公子可願替我贖身,將我送回家去。贖身的銀子我家人會儘數還給公子,此份恩情我定會銘記於心。”
小公子或許是覺得難以置信,許久未曾回答。蘇言梧猜他此時應當在上下打量自己。
彼時不愛說話的公子回來了。蘇言梧覺得他一回來空氣就像冰凍住了一般。
“兄長,如何?”
大概是沒有結果,蘇言梧聽見他冷聲道:“我們走吧。”
蘇言梧在心裡默默求救:“彆啊,理理我呀。”
好在小公子叫住了他:“兄長,等等。”
隨後,小公子將蘇言梧的情況儘數告知了他的兄長。蘇言梧若是看得見,此時定會投去感激的目光。
“兄長,無論是否屬實,我們都救救她吧。”
蘇言梧感覺到了希望。
又是一陣沉默,不愛說話的公子大概是點頭了。小公子對蘇言梧道:“你在此處等候,我兄長去找那位姑姑了。今夜你就可以同我們一起離去。”
“謝過公子。”蘇言梧鄭重向他行了一禮,許久才直起身。
從春到秋,她終於等來了從深淵中走出的轉折。就像院裡的清風,攜著萬物的氣息,她感覺到了自由。
回去收拾行李時聽見門外有姑娘們在議論。
“姑姑不是很堅決麼,怎麼又放無言走了呢?”
“不清楚,好像是那位公子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啊?姑姑方才不還說他是窮鬼嗎?”
“誰知道啊,我們又沒見著,或許這就是財不外露?”
蘇言梧從能離去的欣喜中冷靜下來。她開始疑惑那兩位公子究竟是何人。
街道萬家燈火通明,蘇言梧向辛姑、凜香、菡萏都道了彆,轉身踏進這燈火之中,這是這些日子來,她第一次走出品芳樓。
扶著小公子的手臂上了馬車,蘇言梧的臉紅撲撲的,難掩笑意。
“你好像很開心。”小公子道。
蘇言梧點了點頭,唇角上揚:“如今我又是我自己了。”
小公子大概是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味的。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蘇言梧。”不是無言,更不是小瞎子。
她的臉神采奕奕,雙眸卻無神,讓小公子覺得十分可惜。“你生來便眼盲嗎?”
蘇言梧搖頭,道:“半年前我從馬上摔落,大概摔壞了眼睛。”
“那就是可以醫治嘍?”
拖了這麼久,蘇言梧自己幾乎都忘了要求人醫治眼睛,她仿佛習慣了黑暗。但這位小公子聽聞似乎很激動。
“兄長,可以請府中的醫師替她治好眼睛嗎?到時候再送她回家,路上要方便許多。”
蘇言梧驚訝地抬起頭,不解這世上為何會有如此良善之人,她何其幸運。
這回是沉默已久的那位公子的聲音:“以後,你就暫住我府上。”
蘇言梧喜出望外,她循著那公子說話的方向展顏一笑:“公子當真是善良之人,此等恩情,言梧來日定會報答。請問二位公子尊名?”
小公子笑道:“我叫風雲掣,我兄長叫風行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