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遇見章則教授是在五年前,研一的寒假,母親去世,我帶著全副登山裝備獨自去了我們曾經攀過多次的珠穆朗瑪峰。
爬到一半時,備用裝備包被我一時疏忽踢下了山峰,瞬間消失在一片晃眼的白茫裡。我打量了一眼後麵更險的陡峰,隻得原路返回。
下山的路上刮起了大風,荒蠻的狂風卷著雪粒喝醉似的漫天亂舞,整個視野都曖昧不明。天陰沉沉的,大片大片的烏雲被小孩學畫似的隨意塗抹,堆積在天空上,好像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負地轟然墜落,把天地一合,人間重歸混沌。
我裹緊衣服,儘量放空思緒,努力辨認著看起來差不多的路,尋著先前設下的記號,總算是有驚無險地下了山。
回到住的地方時我已經精疲力竭,抱著老板給我的熱茶小口喝著,滾燙的液體灌進食道,嗆得不住咳嗽。路過的女人坐過來拍著我的背幫我順氣。
直到那股熱氣順著血管蔓延到全身,我才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一個人來爬山?”女人問道。
我點點頭:“你呢?”
“我啊——”她笑了一下,“我來埋一些東西。”
除了我這種渾渾噩噩連雪季都沒考慮到的情況,我想不出她有什麼要緊東西要挑這個時候來埋。
萍水相逢,我沒有細問,隻說:“看天色近期會有一場大雪,上山會很危險,你要是不急的話,可以等大雪過去。”
“你對這邊很熟悉?”
“算不上熟悉,之前來過很多次,比較有經驗罷了。”
我們坐在爐火旁閒聊,她說這是第二次來,上次沒能登頂,我跟她分享了一些雪山上要注意的事項,她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還追問幾句。
爐火很溫暖,坐了一會兒,就有些昏昏欲睡。
她很敏銳地停下話頭,讓我先去休息。
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耗費的精力才補回一些。
吃完飯,我挑了個靠爐子的座位,看著窗外出神。
外麵一片昏暗,雲壓得很低,大雪將至。
母親還在的時候,我們討論過幾次死亡的話題,不同於我的恐懼,她始終處之泰然。甚至在她生命的最後幾天,仍舊是那副淡淡的樣子,對我說,緣緣,彆害怕,死亡隻是生命的一個階段,如果你能接受活著,也能與死亡握手。
宗教說來生,說地府,說死後還有另外的世界。我不信這些,死了就是死了,人死如燈滅,你的意識消弭於心電圖拉直的刹那,像一聲微弱的電波,在無邊黑暗裡轉瞬即逝,化作虛無,驚不起一絲浮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