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後,妹妹也去外地念了大學,第一學期放假回家,跑過來跟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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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的司機今天有事,你載我回去吧。”
羅柏坐在後座,暴雨在車窗留下一道道透明的線條,轉眼又被新的痕跡覆蓋,不給人留下擦拭的機會就變了模樣。也是這樣的一個雨天,羅湖衝自己發了好大一頓脾氣。那時父親生病住院,她因為全盤接手公司的業務忙得焦頭爛額,忘了羅湖的家長會。羅湖濕漉漉地跑到她的辦公室時,眼睛亮得像一雙熾熱的星子,在看到羅柏身邊跟她言笑晏晏的男人瞬間濺出火星。羅柏第一次沒去管摔門離去的妹妹,帶著一肚子火氣很晚才回家。半夜暴雨沒完沒了地下,蓋住房門被推開又關上的聲音,被子被掀開,羅湖輕手輕腳地鑽進去,抱緊一聲不吭的羅柏。她剛洗過澡,頭發還沒乾,像隻被拋棄的小狗,淋了雨瑟瑟發抖,本能地偎進主人的懷抱——羅柏轉過身來,把她摟在懷裡,聽她在自己耳邊悶悶說我討厭他的時候嗯了一聲,沒給出其她答案,但兩個人都知道,羅柏又一次選擇了退讓。真奇怪,濕漉漉的小狗臊眉搭眼地湊過來,說出的要求卻理直氣壯,好像篤定她一定會答應。羅柏看著她睡著的麵龐,乾淨無邪得像個天使,怎麼會有人在難過的時候還霸道得理所當然呢。
姐妹兩也乾過仗,羅柏十多歲時脾氣不算好,偶爾被她氣得跳腳,壓不住火氣時打過幾架,可羅湖從小不記仇,被揍完第二天醒來又湊過來親親熱熱地叫姐姐,亮晶晶的眼睛看得人沒脾氣。羅湖長大後兩人不再打架,不過這套相處模式卻一直延續,她彆彆扭扭地發完脾氣,過一會兒又黏糊糊地跑過來,沒事人一樣問東問西,羅柏從來不知道高中的女生能這麼喜怒無常。高三的某段時間,羅湖突然一聲不吭地跑去住校,羅柏忙完手裡的事才發現已經半個月沒收到妹妹發的消息了,一問來送換洗衣物的保姆才知道她一周前就申請了住校。羅柏周末開車接她回家,她沒精打采的,總是出神,說話都帶著股心不在焉,問發生什麼了也不說,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眉宇纏著揮之不去的躁意。
羅柏隻當她是青少年叛逆期,誰知兩個月後,她收到朋友發來的一個視頻:聲響震天的舞池裡,年輕的□□絞纏簇擁,儘情舞動。羅湖摟著一個女生,隨著音樂節拍從烏泱泱的人群裡蹦到舞池中央。一束追光打下,二人對視一眼,在周圍的起哄聲裡大方地接了個吻。
羅湖回家的時候,羅柏握著手機在沙發上出神。羅湖看了她一眼,就往自己房間走,羅柏跟上去,關上門,平靜地問,你喜歡女生?對麵的女孩脫外套的手一頓,烏黑的眼珠裡有來不及掩藏的無措。羅湖摸摸她柔軟的發絲,給了她一個擁抱,沒再說什麼,就退出去了。第二個禮拜,羅湖又不聲不響地從學校退宿,搬回家中。從那以後,羅湖恢複了以前的跳脫,雖然仍會不時獨自生悶氣,到底還是少年心性,不一會又興高采烈地拉她出去玩。
車開得很平穩,羅湖脫了西裝外套蓋在腿上,正靠著她打盹,羅柏升起隔板,安靜地看著她的睡顏,恍然生出一種暴雨把人間澆濕澆透,卻隻放過這處狹窄的後座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