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縈本是習慣性地去了顧老夫人身邊,視線轉到下邊一看的時候,才發覺顧月就那麼直愣愣地站在那,瞧著孤單極了。
於是她湊近顧老夫人,悄悄地問:“祖母,月兒妹妹好不容易才來一回,你不和她說說話嗎?”
顧老夫人有些驚訝於顧縈會替顧月說話,但大孫女向來是個體貼的性子,顧老夫人也知道。
不想拂了顧縈的麵子,故而雖然顧老夫人怕沈氏私下裡又要念她的不好,並不想當著她的麵跟顧月多說什麼,還是順著顧縈的話將目光轉向了顧月。
“月兒難得過來,近前來給祖母瞧瞧?”但是無論如何,她對沈氏的不滿不至於遷移到一個孩子身上,在和顧月說話的時候,顧老夫人還是帶著慈和的笑的。
在顧月的印象裡,顧老夫人對她們二房的人並不算喜歡。
上一世沈氏常與她說,老夫人瞧不上她這個兒媳婦,連帶著不喜歡顧月,主宅裡兩房也都跟著老夫人排擠她們。
而前世的顧老夫人的確對顧月算不上熱絡,顧月與小輩們也不在一塊兒長大,融不進他們的小圈子,確實像是受到了排擠,便對沈氏的話深信不疑。
可是實際上,真的是那樣嗎?
直到如今顧月不再將沈氏的話奉為圭臬,才隱約意識到,或許主宅親戚們對她的態度,並不是從一開始便無親近之意的。
“祖母。”
思及此,她目不斜視地向顧老夫人走了過去,並沒去看沈氏不大高興的目光。
前世她做什麼事之前都習慣先看沈氏的臉色,沈氏不高興的她便掂量再三,隻怕那般唯諾謹慎的樣子,也實在叫人看了無法喜歡。
所以她既有心與主宅親戚親近,乾脆便不去看,權當不知罷了。
沈氏的確不大高興。
她覺得顧老夫人說顧月“難得過來”,言下之意便是在指責自己不孝,不知道時常帶女兒回來儘孝。
可是家中事忙,兩家又不相鄰,總往這邊跑明明就多有不便。
顧月的禮節依舊是挑不出錯。
然而這回她沒有因為沈氏的不悅而隻守著規矩行一個禮,而是在行過禮後,還抬起頭來給顧老夫人道賀:“月兒今日來給祖母道賀,願祖母福如東海,鬆鶴長春。”
九歲的小姑娘個子還沒有多高,麵上掛著靦腆乾淨的笑意,聲音清澈,說的祝詞吉祥好聽,還頗有文采,著實是讓顧老夫人訝然了片刻。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能落落大方地講出這樣的祝詞,的確是值得一番驚訝的。
鄭氏顯然也沒想到。
“看樣子弟妹給月兒是早有準備,真是有心了。”她言語間帶上了沈氏,目光卻是瞧著顧月,笑得溫婉。
顧老夫人訝然過後,也是笑得更實意了些。
“好好好,月兒過來。”她向顧月招招手,竟是示意她也到身邊來。
顧月依言走了過去。
顧老夫人拉住她一隻手,直接將腕上的三彩玉鐲給退下來,放進了顧月的手裡,和藹道:“從前祖母沒送過你什麼,倒是虧待了你這張抹蜜的小嘴,這回祖母給你補上,月兒可莫念祖母小氣。”
顧月低頭看向手中的玉鐲。
黃綠白三彩,水頭極好,打眼看去無裂無雜,算是上等的鐲子了。
她如今還小,自然是戴不上的,但這也說明這是顧老夫人臨時才起的興頭,隨手便給出這般的好東西,倒是極出乎顧月的意料之外的。
隻是這東西太貴重,顧月雖不想拒絕長輩好意,到底是有些猶豫了。
“怎的,月兒是嫌不好看?”顧老夫人笑著道。
她是不信這麼小的姑娘懂得看這些珠玉的品質,隻當是顧月平日裡被管得太嚴不敢收下,打趣了一句。
沈氏也被顧老夫人出手的大方給驚了一驚。
婆母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是在試探她?
沈氏抿了抿唇,“母親,這般貴重的東西不值當給月兒,她戴不了也是浪費,您還是收回去罷。”
顧月方才說的那些話本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是她刻意教的,她自然不能開口讓女兒收下東西,否則不是叫人誤會她討好婆母,隻是為了婆母手中的東西了嗎?
“給丫頭的東西,丫頭自己做主便是,接與不接都無妨。”顧老夫人一聽,便知道沈氏又想左了。
如此一來,大約方才顧月的話也不是她教著說的。
顧老夫人心裡頭對顧月的印象又好了些,便也不管沈氏怎麼說,隻道:“女孩子家總要有些傍身的東西,自個兒存著,等出嫁了一並帶走,也是好的。”
長者賜不可辭,到了這個份上,不收便就是外道了。
“這鐲子好生漂亮,月兒方才喜歡得緊,這才一時看呆了。”於是顧月笑了,握住了手裡的鐲子,隻當真的不知其價值,語氣是小姑娘得了禮物的高興,“多謝祖母,祖母真好,往後月兒要常來孝敬祖母。”
收下了,代表著她承顧老夫人這份心,有來有往,往後情意才好漸深。
從前她也不是對這些分毫不懂,隻是將沈氏身為母親的存在看得太重了些,許多事情便失了自己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