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顧月便站起身來,準備送她出門。
剛轉身時,杜宛若還站在顧月身後,目光一抬掃向她時,看到什麼,忽而笑了一下。
“先前倒是沒察覺過,你這還有個挺漂亮的印記。”
顧月聞言,輕輕笑了一下。
“是胎記罷。”她淡聲道。
杜宛若湊近過來,仔細打量了一下。
“這印記顏色淺淡,似乎是個桃花的形狀,還挺好看的。”杜婉若也跟著笑起來,“大約因為被落下的發絲掩了一些,我之前都並未注意。”
顧月抬手,輕輕在那處胎記之上撫摸了一下,隨後將碎發放下,轉了話頭道:“因為無礙觀瞻,其實也並未想過遮掩——時辰不早,我先送姐姐出門。”
杜宛若本也隻是好奇一下,聞言便沒多想,點了點頭,便由顧月送著出門了。
*
翌日過午,伺候顧月用完午膳,春迎思前想後,還是決定來跟顧月請假。
“姑娘,奴婢想跟您請半日的假,出去一趟。”
春迎待在顧月身邊五年,這是第一回提出請假,這讓顧月有些意外。
“是出什麼事了,可以和我說嗎?”
春迎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她道,“就是如今姑娘準備離開雲京了,奴婢知道因為太太看著,您沒帶出來太多東西,但是往後出門吃穿用度都要花錢……其實五年前姑娘救下奴婢的時候,奴婢剛剛將家人下葬,也將身上唯一值錢的玉佩在郊外尋了個地方給埋上了。原本想著有姑娘在,那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便沒再去尋,但如今正是姑娘要用銀錢的時候,奴婢就想出去找找,看看若是能找見,也算個值錢的物件。”
說來說去,竟還是為了顧月。
這些年春迎跟著顧月,早已不是那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孩子,如今還能從她口中說出是個有些值錢的玉佩,可見當初被她丟掉的那個東西得有怎樣的價值。
一這麼想著,顧月一麵感動,一麵又笑得無奈,替她著急:“既然是從前的念想,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了?我找兩個人與你同去,能尋到最好,若是不能,也趁著天黑之前早些回來,知道嗎?”
“哎,姑娘放心。”
春迎做事利落,說出門就出門了。
顧月想著過幾日就要離開這片自己加起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土地,心中惆悵,便自己推了門出去散心。
隻是她才要走到彆莊大門附近,遠遠卻瞧見門口光影淩亂,似是彆莊外來了些什麼人一般。
顧月皺了下眉頭,以為是顧家來人了,下意識就想轉身先往回走。
然而下一刻她看見了站在門邊,神色雖然遲疑但還算正常的王媽媽,腳步便慢了下來。
王媽媽餘光注意到動靜,轉頭一見是顧月,鬆了口氣,向門外的人說了句什麼,之後便調轉腳步往顧月的方向走來。
“王媽媽,是出什麼事了?”顧月直接問道。
“是有一戶路過的人家,應當是老爺夫人帶著公子,想要在咱們彆莊借宿一晚。”王媽媽如實道,“奴婢瞧著他們衣著打扮都挺不錯,怕得罪人,但又不敢輕易放人進來,拿不定主意,隻好來請示姑娘。”
顧月抬頭望去,正與門外站著的青年對上了目光。
隻一眼,顧月心中便如露珠落池,泛出一陣漣漪。
她的計劃,看來是可以變上一變了。
“我過去看看。”
顧月按下了心中猛然溢出的情緒,向王媽媽道。
跟著王媽媽去了門口,顧月更清晰地瞧見了青年公子的麵容。
劍眉星目,身姿筆挺,氣質帶著些雲京少見的英拔,和他身上那一身青色文人長衫不大相配,卻又奇異地融合出一種和諧的風骨。
一見便知是個正人君子。
也一見,便讓顧月輕易地認出了身份。
……
看見顧月的一瞬,青年似乎也有一下的怔愣。
“姑娘便是這莊子的主人嗎?”
在青年的眼裡,顧月雖衣著素淡,亦是螓首蛾眉,清若芙蕖的小佳人,身上的氣質一看便知不是下人。
倘若她就是這莊子的主人,倒也難怪方才他提及家人想要借宿的時候,嬤嬤麵上的神色看起來會那般為難。
畢竟他是男子。
“莊子是府上產業,不過此刻隻有我在。”
顧月收回心中感到的異樣,禮貌回應。
“按說行路有需,該當援手的,隻是這莊子實在是小了些,隻怕是會怠慢了貴客。”
青年這一行人看起來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也得有十幾二十人。
接待自然是要好好接待的,隻是莊子上的確盛不下那麼多人。
其實規矩如褚明舟,雖是出身於武將世家,不拘小節,但也不會像登徒子一般,無故盯著彆家的姑娘太久。
可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待到顧月又輕喚他一聲“公子”,他才從失態中回神,意識到自己方才的目光竟然一直定在人家姑娘臉上。
“抱歉,我剛才沒聽清,姑娘是說什麼?”多年隨父沙場揮劍都不帶眨眼的青年,這一刻卻略微有些無措,一麵察覺自己的失禮,一麵忍不住又往顧月的臉上瞥了幾眼,像是想要確定什麼似的。
顧月眉心動了動,向青年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舟兒,怎麼了?”這時一道溫柔婦人的聲音遙遙自青年身後的馬車內響起,一雙略帶薄繭的手掀開車簾,一個文雅大方的夫人被身旁的丈夫扶著下了馬車,目光盈盈地看向彆莊大門的方向。
在看清顧月麵容的那一刹,她也有些輕微的失神,不過很快就調整過來,邁著步子徐徐走來。
而從車上下來的中年男人,英拔的氣勢比眼前的青年更足,看人時目光更為凝實厚重。
而那個夫人,氣質若水,眸光卻亮,不會讓人覺得柔弱,反倒十分麵善。
“原來是位姑娘。”難怪向來能乾的兒子,與人商議良久還沒動靜。
既然是姑娘,就不能讓兒子來說了。
“姑娘切莫見怪,我們並無惡意。”
楊氏主動上前,親自和顧月解釋:“隻是因為此處距雲京城還有些距離,天色卻不早了,我們便想在此處休整一二再行進城。可是方圓幾裡內隻有這一家彆莊看起來方便住人,我們這才冒昧上前打擾。……若是可以的話,也不必招待我們隨從全部,隻我們一家三人,並兩三個隨侍即可,其餘人各自安頓,不會打擾姑娘。但若姑娘還是覺得不放心,也沒有關係。”
怎麼會有什麼不放心呢?
顧月看著楊氏讓人感到親切的麵容和語氣,沒有停頓太久,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