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之況本人常年在邊塞,不習慣燒地龍,但是禁不住管事婆婆媽媽地勸,還是擱了一個火盆在邊上。
程璐璐在係統的慫恿下決定主動出擊,也摸進書房,看他認真就沒去打擾,而是從架子上拿了一本雜談,挨著肖之況坐下。
坐了一上午,兩個人一點交流都沒有,肖之況一個眼神都沒給她,程璐璐剛開始還假裝看的情緒豐富,表情各種各樣的矯揉造作,結果對麵根本不接招,她做的也有些累,雜談都是文言文,她半懂不懂,就開始跟係統腦內聊天。
下午學渣程璐璐就學乖了,選擇在府裡晃悠。
肖之況在京呆的時間不多,府裡也沒什麼精致的裝修,程璐璐景沒欣賞到,倒是聊了一個小丫鬟,新來的夫人沒什麼架子,小丫頭也開朗,京城裡好玩的好吃的,程璐璐全部旁敲側擊了一遍,就籌謀著挨個感受一下。
[娛樂會消磨人的意誌——]係統咳嗽提醒。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程璐璐做了個鬼臉。
更重要的是,今天晚上,南坊市街有臘月二十的集會。
程璐璐從門外探頭,咳了一下。
肖之況從書山裡抬頭。
“今天晚上……南坊市街有集會。”程璐璐眨巴眨巴眼睛。
“你想去?”肖之況問。
程璐璐點點頭。
“……我陪你。”肖之況想起先前同僚的建議,沉默了一下,回答。
然而此時此刻站在人潮洶湧裡中流砥柱般的程璐璐恨不得時光倒流,把當時自以為是,沾沾自喜於以為一石二鳥,又能玩到又能攻略培養感情的自己捶死。
肖之況也的的確確是陪她來了,可惜大將軍他身體健康步伐穩健,到地方下車之後不一會兒就落了程璐璐十幾米,人一擠,她就顧不上找那人的背影,堪堪站穩,就發現自己被丟了。
說是丟了也的的確確是丟了,因為沒多久一個手下就給肖之況遞信說一個同僚遇刺,他火速趕往現場。
於是他新鮮出爐還沒什麼存在感的夫人就這麼被遺忘了。
程璐璐啥也沒帶,就帶了一個沒什麼用的係統在腦子裡。
【怎麼搞,】程璐璐崩潰【我沒帶錢,也不認得路。】
【沒關係,我認識。】係統安慰【也就……十裡開外吧。】
【……你懂十裡路有多累嗎?】程璐璐透視著自己盛裝打扮的漂亮裙擺下麵的瘸腿,感到一絲窒息。
係統同情地開始在她腦內循環二泉映月。
程璐璐索性敲著拐杖自己逛了起來,左右想不到什麼好辦法,不如趁此機會好好玩一玩。
不過隻能看不能買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真的是很煎熬啊。
南坊市街算是比較繁華的地段,周圍清一色高高翹起的簷角,下麵是層層疊疊的木質結構,有的店家還在上麵仔仔細細繪製了許多彩色紋樣,此刻街兩邊掛著燈籠,燭光搖曳之中這一切都朦朦朧朧的美。
隻是逛久了也有些無聊。
【你說他什麼時候能想起來接我啊。】程璐璐問。
【大概今晚是沒什麼可能了,目標現在人在隔壁縣追查凶手。】係統一板一眼。
程璐璐在街邊找了個攤子坐下,拐杖靠在一邊,揉著膝蓋,垂頭歎了一口氣。
突然麵前一片陰影投下。
她抬頭去看。
她那好感度跟陌生人差不多的好弟弟逆光中冷著臉問她:“你……自己來的?”
程璐璐心裡的設想是等解決了肖之況之後再回去找程奕光敘舊,順勢而為一點一點感化他。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狼狽的場麵。
可能是看見熟悉的人,她忍不住鼻子一酸,被肖之況丟下的委屈奪眶而出。
她偏頭,伸手快速地擦了一下眼睛:“沒有,夫君陪我一起來的。”
“那肖將軍人呢?”
程奕光看著麵前不知什麼時候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女人被戳到痛處,梗著脖子,眼神不敢對上他。
在編謊話啊。
“他去替我買酸梅汁了。”找到理由的程璐璐抬起頭,瞪著程奕光。
果然。他在心裡小小的不屑了一下,跟小時候比一點長進都沒有。
“那我走了。”程奕光肉眼可見地撇了撇嘴,很明顯是對她的悲慘境遇逗樂了,作勢要離開。
【還等什麼呀!趕緊跟他一起回程府或者是讓他送你回家啊!這種時候還可以共騎一匹馬然後順利嘿嘿嘿嘿嘿。】係統激動。
【你不要笑的像一個老鴇,那是我弟弟——而且那我多沒麵子啊!老子今天就是在這兒坐死也不會讓一個幸災樂禍的人帶我回去。】程璐璐惱羞成怒。
程奕光小幅度地回了一下頭。
那女人沒跟上來,隻是憤憤地看了他一眼。
老子憑什麼管她。
於是也心安理得地拐到邊上酒樓去找一起來的同僚。
【哦豁,你個智障,這下你怎麼辦。】係統恨鐵不成鋼。
【熊孩子,居然去青樓。】程璐璐盯著程奕光的背影,目光灼灼。
【現在是關心這種事的時候嗎?】係統吐槽。
【閉嘴吧小三,女兒當自強,鏗鏘玫瑰永不認輸!指路吧,何必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程璐璐站起來,非常威風地立起自己的拐杖。
【……】槽點太多。
程璐璐說走就走,係統調了步行自動導航模塊,不過她一個瘸子也走不快,還得半走半歇。
於是等程奕光結束了聚會,打道回府的時候就在長安街的拐角看到了她。
一個人晃晃悠悠,看起來是往肖將軍府的方向走。
“子陰,那不是令姐嗎?”傍邊套著白裘毛茸茸的少年開口,他是尚書家三公子,跟程奕光打小認識,兩人情同手足,對於丞相府裡那些齷齪事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程奕光跟自己姐姐關係不好。
“嗯……”程奕光本想轉身跟著他們一起走淮安街,不知道怎麼鬼使神差,突然駐了馬,“你們先走吧。”
白色毛茸茸一時也摸不清楚程奕光想乾什麼,但也表示理解地跟著大家一起走了。
其實程奕光自己也摸不清楚自己要搞什麼,本來按他倆的關係,隻要不是看著對方死外麵就仁至義儘了。
他也不去喊她,就遠遠地跟著,從長安街到將軍府十裡路,她一點一點走,邊走邊歇,時不時拄著拐棍站在那停一停。
程奕光就跟著,百米開外的距離,程璐璐也看不見他。
十裡路,她走了快三個時辰,到將軍府門口的時候,門外一個人都沒有,程璐璐啪啪啪敲門,守門的大概是睡著了,程璐璐也不急這一時,一把扔了拐杖,叉著腰耐心地敲。
程奕光在後麵看著她好笑又有一點詭異的心疼。
程璐璐在丞相府裡好歹是個大小姐,當年怕他爭地位,一句話狠心將他推去軍營,自己在府裡想必是獨一份兒的榮華富貴。
現在嫁給一個不過正三品的將軍,還被人家這麼冷遇,不知道心裡該有多難受吧。
這邊程璐璐拍了半天沒有人,膝蓋又實在是疼的受不住,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倚著門休息。
程奕光一陣糟心,看不下去。
【程奕光好感度30】係統提示。
暮色中的程璐璐突然模糊成了散點,視線對不住焦,腦子裡的畫麵一陣陣閃回,程奕光抿緊了唇,毫無留戀地轉身。
【程奕光好感度0】係統通報。
【個死孩子。】程璐璐累的說不出話,係統早就通知她程奕光在後麵跟著了,結果呢【乾看著就算了,還降好感度。啊啊啊啊啊累死爹了,什麼破任務,不做了不做了。】
她到家門口就泄了氣,仰躺著靠在大門上,看著頭頂的星星。
第二日起露時分,天還擦黑,肖之況結束了事情,騎著馬回家,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夫人人在街上,心虛地勒緊韁繩,馬應令停下。
“爺?咱不回去?”下屬問。
“啊,你們先回,我再轉轉。”肖之況板著臉。
他在原地站住,仔細想想,夫人肯定自己回去了,他又這麼安慰了一下自己,夾了馬腹,跟上去。
下屬疑惑地看著他。
“咳咳,我覺得還是一起回去吧。”肖之況說。
程璐璐確實如他所想,是自己回去的,隻是肖之況看見的時候,她正仰頭靠在門上,伸著兩條腿,半張著嘴睡覺。
好在此時天剛蒙蒙亮,府門前一般沒什麼人經過,她肖將軍夫人的形象還在。
肖之況趕緊翻身下馬,下屬避嫌地轉頭不看。
感覺到有人把自己抱起來,程璐璐睜開迷蒙的雙眼。
“誒……你回來了,”這個人睡不醒的時候肢體和大腦都是不受控製的,“我昨天晚上自己走回來的,累死了。”程璐璐把自己兩條胳膊吊在他脖子上,埋頭繼續睡。
肖之況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情。
下屬跑上前敲門,守門的剛剛醒過來,剛剛拔開門閂看見自家將軍抱著夫人,趕緊把門推開,肖之況抱著程璐璐回房,一個眼神都沒給,徑直走過去。下屬對著守門的冷冷的說:“當值時間玩忽職守,自去領罰。”
守門的一腦門子汗,自知不該睡著,也不敢多說什麼,連連點頭稱是。
程璐璐這一覺直接睡到中午,醒來的時候膝蓋還在隱隱作痛,門外的小丫鬟大概是聽到聲音,說夫人莫急,再躺躺,就噔噔噔地跑遠了。
不一會兒,肖之況推門進來。
“我……抱歉。”肖將軍坐到程璐璐床邊,自知做錯了事,肖將軍也不含糊,親自過來賠禮道歉。
程璐璐本來還想借機撒個嬌發個嗲啥的,結果對麵這麼坦蕩蕩,搞得她也沒辦法再斤斤計較:“無妨,將軍有要事在身,急了也是情有可原。”
肖之況沉默了一會,點點頭表示接受原諒,“可去前廳吃飯?”說著站了起來。
“去。”程璐璐也掀開被子,結果一個沒站穩,向前撲去。
肖之況趕緊伸手去接,然後也不磨嘰,把人打橫抱起來,有了昨晚的鋪墊,這套動作做起來也是輕車熟路。
結果倒是程璐璐不怎麼適應了,僵著不敢動,肖將軍覺得自己仿若抱了一塊人形鐵板。
兩個人僵持著到了飯廳,肖將軍不自在地夾了一塊紅燒肉給她。
“三日後,臘月二十六有宮宴,你需得與我同去。”
【劇情關鍵節點,宮宴第二日肖之況即被貶職。】係統漫不經心地照本宣科。
【啊,那我是有什麼必須任務要完成嗎?】
【……沒有,宿主你隻管乖乖的不惹事,能活下去接著攻略就行了。】係統很明顯愣了一下,隨後恢複鎮定,耐心答疑解惑。
貶職啊,程璐璐叼著筷子頭,一雙杏核眼黑白分明,認真地看了一眼低頭喝粥的肖之況的發旋,火辣辣的視線搞的肖將軍罕見的心裡咯噔一下也抬頭看她。
對麵的始作俑者倒是垂下眼睛,小幅度的點點頭示意聽到了。
“讓桃花和杏花請兩個繡娘給夫人做一身正式的衣服。”肖之況吩咐。
兩個小宮女領了命,當天下午程璐璐就被琳琅滿目的衣料包圍了起來。
等到臘月二十六當天,程璐璐換好衣服出現在馬車前,肖之況終於對自己的夫人的顏值有了正確的認知。
啊,原來她其實很好看。
肖將軍心想。
萬家燈火之中,暖橘色的燭火遙遙映射在程璐璐化了正妝的紅唇上,淺橘金邊的寬袖宮裝簡潔大方。
隻可惜……程璐璐拄著拐杖。
接近傍晚時分,各個有頭有臉的達官貴人都拖家帶口地趕到地點,朱紅色的宮牆外排著長隊。
進了宮,才真正感受到什麼叫貴氣,一列列宮女穿行在回廊裡。
對麵一大列著銀色輕甲的武將三三兩兩走來,大都沒帶家眷,靠後的少年簪著紅纓,一抬頭就看到噠噠噠點著拐棍的程璐璐和被迫慢下腳步的宮女。
程奕光頭一撇,就想直接過去。
程璐璐意難平地在心裡罵了兩句,麵上倒是不顯,垂著眼睛走過去。
女眷被引在殿側,程璐璐混在一群花花綠綠的女人。
開了宴之後,皇上遠在側殿之後的正殿,離得十萬八千裡,說什麼也聽不清,倒是有許多紅粉舞姬,也煞是養眼。
程奕光聽著周圍人的觥籌交錯,老是能想起來晚上程璐璐低眉順眼一幅不搭理他的樣子,越想越氣。
感覺跟八歲時被十一歲的程璐璐搶了投壺比賽的頭名還一臉不在乎的感覺一樣。
倒是許久沒有過了。
所以他也乾出了許久不曾乾過的事。
他抬手招了一個小廝,吩咐了兩句,小廝麵露難色,猶猶豫豫地走了。
【故事節點很近了。】係統悠悠來了一句。
程璐璐晃了晃白瓷杯裡麵的果酒,清澈的酒液裡撒著星星點點的燭火,紗袖向下,一截皓腕。
“貧賤不移,困頓不棄。”她撇撇嘴,“倒是俗氣了些,可也是百試百靈的橋段罷。”
【老娘今天真好看。】程璐璐跟係統搭話。
係統捂心口。
表裡不一的自戀女人。
【程奕光好感度十】係統冷不丁來了一句。
沉浸在文藝之中程璐璐一驚,也不知道自己乾了什麼。
舞姬擺動著腰肢,一派奢靡的景象。
突然間,前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呼啦啦跪倒一片,山崩海嘯的“陛下息怒”呼聲震天響。程璐璐提前了解情況,不慌不忙地放下瓷杯,跟著跪下。
餘光裡的肖之況脊背筆直,額角青筋暴起,似有千言萬語,卻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