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璐璐!”肖之況大呼一聲,衝上去穩穩接住了程璐璐。懷裡的妻子麵色潮紅,呼吸滾燙,肖之況心都被攥緊了,衝著門外喊道:“禦醫,都給我進來!”
幾個胡子花白的老頭拎著藥箱跌跌撞撞跑進來,侍衛砰的一聲關上門。
為首的禦醫走進,肖之況把程璐璐放平,拉出她的手腕,心裡又是一陣心疼。
程璐璐原本就喜歡吃些雜七雜八的小零食,不是個纖細的清秀美女,現在的手腕卻是細的仿佛一折就斷。
禦醫把這脈,麵色有異,一會功夫收起藥箱,跪在肖之況邊上。
肖之況其實早已知道程璐璐這毒不好解,從前在北境時的赤腳醫生說可能隻有宮中才有解毒的方子,肖之況一直寄希望於禦醫,看見老頭直接這麼一跪,心也涼了半截。
“王上,尊夫人的病看似夢中仙,實則卻有所不同,情況要複雜的多,藥性相生相克,目前已是有所製衡的結果,要想完全解開,還得多些時日慢慢來。”禦醫說。
“要多久?”肖之況問。
禦醫卻低下頭:“這,這......”
“我問你要多久!”肖之況加重了語氣。
禦醫卻紛紛伏下身子,不敢說話,不知道這位攝政王會如何懲治他們。
“罷了,罷了,”肖之況卻突然笑了,“我早該知道的,狗皇帝怎麼會給我留活路。
滾吧,都滾。”
禦醫們顫顫巍巍,心有餘悸地退出門去
“是這樣啊。”禦醫們坐在同間房討論問題,一位禦醫打破了平靜。
“怎麼,肖大夫有方法?”一位問道。
“不,”肖大夫歎了一口氣,“老夫隻是確認了,此毒,無解。這是夢中仙不假,但兩年前太上皇命我製作了一味‘解藥’,看似有所解,實則是將夢中仙逼入死局。隻是想不到,這毒,最後竟然是出現在這位夫人身上。”
肖之況安排好了車馬,當夜就抱著程璐璐趕回京城。
夜裡的北境依舊很冷,呼出的氣都變成了白霧,程璐璐迷迷糊糊看見肖之況的臉,好像又回到了京城夜宴的那一夜。
“夫君,好冷啊。”程璐璐小聲說。
肖之況抱緊了她,一步踏上馬車:“不冷了,夫君來帶你回家了。”
回了宮裡,肖之況又是處理不完的事情,隻能把程璐璐直接安置在內殿。
程璐璐這一次直接病了半個月,無數名貴的藥材流水一樣吃進去,效果卻很微茫。肖之況不敢再讓她吹風,最多就是讓她裹著毛披風在偏殿後麵的一小塊假山假水邊上晃悠晃悠。
那天城牆下那一眼,程璐璐不提,肖之況也不敢問,像是埋在心底的一根刺,不敢去摸,也害怕挑明。
程璐璐漸漸好轉,丞相卻突然病倒,某一天,半百的丞相忽然被發現倒在亭子裡,從那之後,就漸漸腿腳不太利索,時常對著某處發呆。
程奕光既要處理京中防守事務,又要照顧爹,心力交瘁,眼下也是一片青黑。
下了朝,程奕光在禦書房與肖之況商量了一些事,出門時看見程璐璐帶著侍女一閃而過。
鬼使神差,他竟然跟了上去。
程璐璐好了不少,除了膝蓋經此一役再也站不起來,隻能靠著輪椅過活。於是準備趁肖之況不注意,去禦花園玩玩。畢竟幾隻千年老參下去,僵屍都得蹦起來走兩步,她一個大活人,老是被關在房間裡,實在是熬不住。
【說真的,這病得的我怎麼覺得自己越來越好看了呢?】程璐璐開玩笑對係統說。
【......】係統無語。
【我怎麼覺著有人跟著我啊,不會是什麼刺客吧。】程璐璐眉頭一皺。
【你弟。】係統說。
程奕光也沒有藏的意思,隻是程璐璐過了橋,去了荷花池的中央,此時是初春,隻有殘荷,一支一支插在水裡,他遠遠停在了柳樹下。
程璐璐歎了一口氣,回頭看去,程奕光一身精良的盔甲,黑得發亮的長刀藏在鞘裡,少年已經長成了青年,鋒芒畢露。
程奕光也在看著她,亭子裡的程璐璐向他招了招手,像小時候她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程奕光走了過去,程璐璐看著他臉上斑駁細碎的傷疤,有深有淺,都是戰鬥的勳章。
沒有來由地,程璐璐覺得心臟一酸,眼淚緊跟著滑落。
她倉皇地擦掉眼淚,程奕光也伸手要去幫她擦,卻又怔了一下,收回了手。
程奕光握緊了拳頭,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和煦的春風穿過亭子,穿過連廊。兩個人就這麼站在亭子裡,誰也沒說一句話。
“將軍,怎麼看起來有些憔悴?”程璐璐率先開口,眼淚已經止住,隻有被搓過的眼眶還紅紅的。
“父親病了。”程奕光說,他突然有些急躁,又想到從前那些事,跟眼前瘦削的人影十分割裂。
他的那些經年的恨意是那麼龐大和沉重,甚至於是他一直以來支撐自己的動力。但自從程璐璐跟著肖之況離京之後,他就開始懷疑自己,如果程璐璐真的是那麼追名逐利,又怎麼會忍心離開繁華的京城?他的爹,和記憶中的樣子又是那麼的不一樣,冷漠的言語,毫無感情的家。他就好像沒了根係的飄萍,無數次的自我懷疑,卻又不敢輕易否定從前的自己。
可是再見,他卻甚至連姐姐都不能再叫。
低垂的眉眼裡滿是矛盾,他想開口問問,程璐璐到底怎麼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是不是肖之況對她不好。但是想到問了之後,回答彆無他想,又沒有了意義。
更何況,他又是站在什麼立場上問的呢。
“我不能回去看,還望將軍能替我好好問候一下程老。”程璐璐笑著說,“將軍,你我身份如今已不適合單獨見麵,今日已是逾矩,今後還是彆再見了。”
程奕光震驚地抬起頭,眉頭擰著,緊緊盯著她,似乎想從她臉上的麵具裡看出裂縫,能找出一絲一毫的迫不得已。
但是什麼都沒有。他突然笑了,隻覺得前一刻還想心疼她的自己簡直就是個傻子。
“夫人說得對,臣莽撞了,夫人海涵。”說完,程奕光轉身離去,毫不猶豫。
晚上洗漱完就寢,程璐璐窩在被窩裡,肖之況把她虛虛地攬在懷裡。
“你可想回去看看?”肖之況突然問。
“嗯?回哪裡?北境嗎?太冷啦,我受不了了。”程璐璐說。
“不是,是相府。”肖之況把下巴搭在程璐璐的頭頂,“早上你和程奕光見麵了吧,程老的病不樂觀,你不回去看看嗎?”
程璐璐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