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躍愣在了原地,剛剛洋溢著的笑容驟然收斂。
“沒……看見。”
話音剛落,李沐雲就轉身離開了,繼續四處詢問。
程躍就這樣看著,看那白裙的少女消失在五顏六色的人群中。
她知道,李沐雲的心中已經沒有她了。
甚至,有了一個更重要的人。
……
李沐雲走出後台,來到榮譽長廊。
長廊中回蕩著悠揚的琴聲。
時而急促,時而放緩。如被陽光溫暖的花瓣,被山穀懷抱的溪水。
向那聲音的儘頭望去,隻見是一個少女坐在琴房中。
透過玻璃門,李沐雲看見,那人披散著有些長長了的烏黑短發。
眉目冷峻,肌膚如雪,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清冷許多。
李沐雲推開琴房的門,走到那少女身邊。
“……是你彈的《花之舞》嗎?”
聞言,那雙纖長白皙的雙手停下了。情緒飽滿的演奏戛然而止。
“嗯,我是在練這首。”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李沐雲道。
薑昭不語。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李沐雲問道。
“不是,沒有。”薑昭道。
她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Flower Dance》,她曾經暗自承諾過,隻給那一個人彈。
……
六年級下半學期。
薑昭的父母給她報了四月份的北京市青少年鋼琴比賽。
所以那段時間,她基本都在琴房練習。
其實家裡是有鋼琴的,但父母三月份就出差了。因為擔心家裡沒人照看,所以他們就把薑昭放在姨媽家住了一段時間。
雖然薑昭獨立生活的能力還挺強的。
但家長對於她,總是有莫名其妙的憂慮。
然而姨媽家是租的公寓,沒有鋼琴。
所以姨媽會周六日把薑昭送去附近的使館區的少年宮練琴。
那裡基本沒有什麼人,怪冷清的。琴房所在的走廊靠著窗,潔白的牆壁因為時間久遠而產生了裂隙。天花板的角落也有隱隱約約的水漬。
琴房很小,鋼琴也有年頭了。她到的第一天,琴蓋上還有浮灰。
好在這裡有一扇落地窗,遠遠地,能看見街邊的海棠樹。
春寒料峭,清晨的冷空氣總把雙手凍得發抖。
好在漫天的花瓣被陽光溫暖著,連逼仄的角落也能被芬芳懷抱。
除此之外,還有隔壁時常傳來的音樂聲。
一首純音樂,沒有名字的歌。
她曾偷偷去看過一次,隔壁是空曠的舞蹈教室。四麵裝了巨大的鏡子,還有把杆。
那裡也有落地窗,能看見海棠花走過的街道。
隻是薑昭沒見過,日複一日在隔壁練習的孩子是誰。
她猜,應該也是一個無聊至極的人,跟她一樣。
因為那人整天就播放著同一首曲子。
琴房的隔音不好,所以薑昭總能聽得一清二楚。
而聽久了,也就記住了。
那首歌的旋律實在是醉人,伴隨著足尖鞋不明顯的點地聲,節奏舒緩而輕快,卻披著一層隱約的悲傷。
在她的眼中,就是記錄了一朵花漫長而短暫的一生。
有時候,薑昭會看著街邊的海棠花,細細數著。
伴隨著旋律,她會看那些花瓣從樹枝墜落,被風吹起,然後去到未知的遠方。
這樣,日子倒也顯得不那麼平淡了。
她偶爾還會隔著牆,跟對麵那孩子說說話。
“你又跳那首曲子啊,沒有彆的可跳了嗎?”
“馬上就要比賽了,要跳這首,好好練。”是個女孩,她的聲音有點小,“話說回來……你不也反反複複就彈那幾首曲子嗎?”
薑昭:“……”
“這首歌叫什麼名字?”沉默半晌後,薑昭問道。
“《花之舞》,很美吧?”
“嗯,你跳起來,應該也像春天的花一樣好看。”薑昭笑道。
“那是什麼樣子……唔,是窗外這樣的嗎?”
薑昭側過頭,看著那落地窗後的海棠花樹,一如既往地純潔優雅。
不帶著任何雕飾,隻是隨性地,向著有春風的方向舞蹈。
她猜,對麵那孩子,此時此刻也在看著窗外吧。
“嗯。”
……
然而某一天,隔壁再沒傳出《花之舞》的旋律。
薑昭猜測,那孩子應該是走了。
但她卻依然日複一日地待在琴房,重複著已經泛黃的曲譜上,黑白相間的音符。
一如既往。
可就是那麼一個尋常的下午,她不由自主地彈起縈繞在腦海中的旋律。
這樣彈著,不知為何,她的眼角忽然濕潤了。
隔壁的房間空了,這下,她的確是一個人了。
她一邊彈,一邊儘力想止住不知從何而來的眼淚。但越是這樣,淚滴就愈加滾燙。
薑昭終於忍不住了,放聲哭泣著。
這是一種怎樣的情緒啊,心裡麵是如此地痛苦,卻感受不到具體的難過。更多是一種空虛。像是心被挖空了一樣,陣陣的狂風呼嘯過。
多年之後,薑昭恍然明白了這是什麼。
在夜自習結束後的圖書館,在淩晨的書桌前,在414的窗邊,邊吃三明治邊寫作業。
高高的領獎台上,多少鮮花和掌聲,溢美之辭環繞著。
這種東西,名為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