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站在冷清的月光中。
本就有些窄小的琴房,因為兩個人占據的空間顯得更加逼仄。
很安靜,連呼吸聲都聽得見。
雪鬆和橙花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因為十月份的寒冷而稍微被稀釋過,變得似有若無。
就像是方才的一切,如夢似幻。
李沐雲才冷靜下來。
是啊,為什麼一定是薑昭呢?
為什麼不能是程躍,或者任何會彈鋼琴的人呢?
為什麼一定是她?
難道僅憑借著自己並不靠譜的直覺,和所謂的,對於琴聲的感受?
天底下的鋼琴都是黑白鍵,彈奏出來,能有什麼情感上的區彆?
但……
方才的琴聲,的確讓她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情感。
那是一種落寞,求而不得,對生活中為數不多美好碎片的回憶。
那是對花開花落的讚頌與惋惜。
仿佛台下彈奏的那雙手,與台上起舞的那個人,產生了一種無需言語的默契和共鳴。
一牽一動,是兩顆心在共鳴。
是譜寫著隻有彼此才能明白的空白詩篇。
“算了,你當我沒來找過就好。”說著,李沐雲就準備離開琴房。
“等等。”薑昭站起身。
“?”
“告訴我,你感受到了什麼?”薑昭一向如死水般毫無波瀾的語氣,竟然變得有一絲急切。
李沐雲仰著頭,鬆散的發絲垂落在肩膀。
……
三年前的春天。
李沐雲的父母給她報了北京市青少年芭蕾舞大賽。
“不要,我和澄澄約好了小長假要出去玩的!”李沐雲嗔道。
電話的那一端,隻聽見母親有些為難的聲音:“沐雲啊,這個比賽很重要的……會有國際上專業的舞蹈評審和電視轉播……乖,和澄澄以後再約,好不好呀?”
李沐雲緊緊地咬著嘴唇,鼻子和眼眶有些酸。
“我知道了,媽媽。”
電話掛斷後,她倒在床上,怔怔地望向天花板。
爸媽是愛她的。
爸媽會給她一切她想要的。
但對於一些事情,尤其是關乎未來,他們從不會妥協。
跳舞,到底是為了什麼?
……
少年宮已經有些年頭了,建築有意模仿了歐式風格,白色穹頂和金色的裝飾。但天使石膏像看上去有些馬虎,柱子的紋樣也很粗糙。半洋不洋的,看上去格外滑稽。
裡麵的設施還算齊全,李沐雲以為人會很多的,但眼下不是寒暑假,卻冷清了許多。
“李叔,我到了,媽媽說您幾點來接?”
“六點,接上你咱們就去吃晚飯。”
“好。”
而後,她徑直穿過走廊,找到練習室。
練習室裡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見外麵的景色。
天是白的,甚至都說不清到底是什麼顏色,也有可能是濃濃的霧霾。
這樣一來,偌大的房間看上去更加空蕩了。
李沐雲熟練地係著攜帶,把頭發盤起,走到鏡子前熱身。
前麵有一個鏡子,後麵也有一個,兩個沉默地對視著,製造出了一個無限循環的空間。
空間裡有許多穿著粉色練功服的少女,隻是都重複著一樣的動作。
每一個都是李沐雲。
看上去熱鬨,實際冷冷清清。
就在壓腿的時候,李沐雲卻忽然聽見一陣隱隱約約的琴聲。
因為隔著水泥牆壁,所以有些悶,但那琴聲似是有魔力一般,清脆澄澈。
悠揚婉轉如清風鶯啼,旋律嫻熟,渾然天成。
隻是和弦隱約帶著些哀愁,像是在歡樂的宴會中,某個坐在角落裡低聲嗚咽的人。
“你還好嗎?”
李沐雲沿著牆根坐下,輕問道。
那麵的鋼琴聲戛然而止。
彈奏的人似是有些緊張,半晌未曾開口。
“不知道。”那人這樣說道。
雖然語氣很平淡,但能聽出來是還沒變過聲的小女孩。
“怎麼會連自己好不好都不知道?”李沐雲隻覺得對麵那人有些冷漠,“一定是你爸爸媽媽把你送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