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高臨下的站著,輪廓鑲著一圈霧毛毛的光,像教堂彩色花窗前的神聖雕塑。
祁一桐失神了一會兒,周身沒褪下的那種寂寂被迷茫所取代,有一種另類的美感,全然落在了楊暹眼中。
好一會兒,祁一桐才眨眨眼,回過神來。
目光流轉尋找到那觸碰她臉頰的所在——一罐咖啡,還是溫熱的。
也不知道這初秋時節,他去哪裡找的。
“怎麼是熱的?”
楊暹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淡淡道:“因為感覺你很需要。”
祁一桐低頭,將那罐咖啡在手裡轉了轉,感受那淺薄的溫度在指腹間傳遞,並沒有打開來。她這幾年沒日沒夜的工作,身體早大不如前,所以不是工作需求她都儘量少喝咖啡。
楊暹沒有問她為什麼一個人坐在街頭發呆,他並不是一個多事的人,哪怕一眼就能洞悉大多數事情,也不會真有多麼關心,能陪她在這坐一會兒已是難得。
城市的夜晚看不見幾顆星點,不像山野,隨時抬頭都能捕捉到大片大片的繁星,但真要祁一桐評價,和楊暹在這塊暗紅色的天幕下吹吹風,不見得比望見銀河差多少。
“你猜我在想什麼?”她突兀的開口。
楊暹順著她的動作抬頭,費力的在天上找到了一兩顆特彆亮的星星,以為她又要說出些什麼富有哲理的話來,誰知祁一桐開口道:“我在想,我餓了。”
“……”
“我跟我爸媽吵架了,沒吃飽。”祁一桐理直氣壯。
楊暹語塞,垂下仰得發酸的脖子,在她燦爛的笑容裡忍了忍,起身邁步。
“去哪?”
“吃飯。”
“嘿嘿,你請客?”
“那不吃了。”
“……你怎麼那麼摳門?”
“又不是我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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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還是去吃了飯,附近隨便找的一家麵館,不怎麼起眼,但祁一桐堅持藏在鬨市裡的蒼蠅館子,才是真正的好口味。
楊暹氣質矜貴,像從電視裡走出來的明星,坐在店裡打眼的很,其他客人都在偷偷打量這對年輕男女,門口打票的老板娘更是明目張膽,掏出手機連連拍照。
這樣大的陣仗,當事人倒是麵不改色,隻是在加料的時候,給祁一桐的碗裡多放了一大勺蔥花——這世上祁一桐最討厭的東西。
麵對楊暹的複仇,祁一桐亦無所畏懼,笑眯眯的說:“沒關係,我可以吃你那碗。”
於是,她榮幸的獲得了兩碗鋪著厚厚大蔥花的麵。
楊暹沒收了她的手機和錢包,抽出一雙筷子遞給她,美其名曰:“吃什麼補什麼。”
“……”
實在是太久沒見,以至於她忘記了楊暹睚眥必報的本性。
她還穿著楊暹的外套,長出一大截的袖子被撈起來,堆在手臂上,看起來有點笨重。
楊暹不知道是不是瞧不過眼自己的衣服被這般對待,向祁一桐伸出手來。
祁一桐看向手邊的醬料,“要什麼?醋嗎?”
下一秒,小臂便被一隻大手握住。
他的掌心乾燥溫暖,力道輕柔的指尖虛虛按在手臂上,像一尾小魚在親吻她的肌膚,不過是一撩,袖子便鬆鬆掉落下來。
等她回神,楊暹已經挽好了她一邊的袖子,正向她索要另一隻手。
祁一桐有些不自在,小幅度地縮了縮手,說:“我自己來吧。”
楊暹看了她一眼,收回手,兩片薄如蟬翼的睫毛蓋住漂亮的眼睛,叫人看不清神色。
等祁一桐挽好兩邊的袖子,他已經低下頭吃麵了。
他吃東西時溫文爾雅,舉杯動筷間甚少發出動靜,蒼蠅館子也吃得像高級餐廳,連帶著跟他吃飯的人往往會不自覺注意起自己的吃相,恐擾了他會令他不喜。
這倒是想岔了,楊暹永遠不會以自己的標準去要求他人,更何況,他遠非死板之人,不然也不能氣定神閒的跟祁一桐一道在街頭小巷食味了。
祁一桐就是喜歡他這一點,雖美而鋒利,卻不會主動傷人,說白了,養眼又不難伺候的人,誰會不喜歡?
兩人吃完了麵,一路散步回酒店,在大門口撞上了聚餐回來的大部隊,沒想到這聚餐一攢二二攢三,最後全劇組都去參加了。
眾人見到他倆也愣住了。
都是成年人,孤男寡女離群而處,不管此前有沒有苗頭,現下看到了,總歸引人往那方麵去想。
兩撥人一時間都沒上前。
最終是高龔民先破的冰。
他走在大部隊最前麵,腳步輕浮,神色飛揚,一看便是醉了,扶著他的是個之前沒出現過的中年女人。
楊暹為她解惑:“我們製作人,之前住院了。”
“小祁丫頭,晚上怎麼沒來吃飯?”
祁一桐莞爾,“家裡有點事兒,回去了一趟。”
高龔民恍然大悟,“是了,你是蘇市人,阿唐?阿唐!聽到沒,小祁是家裡有事,下次還有機會啊!”
他口中的阿唐,正是下午約祁一桐的小夥子,此時扭捏的墜在人群後頭,不肯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