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楊暹本不該、卻命運般的,感到……(2 / 2)

台前鏡後 空山遲 6128 字 10個月前

“挺好的,平常在學校課業重,放假了就該出來玩一玩。”可能是楊暹語焉不詳,毛曼雲誤以為兩人是很親近的關係,又道:“你月底走的話還能趕得上你阿暹哥哥的戲。”

祁一桐看了眼跟在她們身後的楊暹,見他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雖然不知道毛曼雲說的是哪部戲,但想了想還是順著她的話接了下來:“要看的。”

“戲劇節還是第一次邀請舞劇做閉幕大戲,高龔民還是很有水平的。”毛曼雲邊走邊歎。

聽到是閉幕戲,祁一桐知道他們說的是哪部戲了,舞劇《爻祭圖》。

戲劇節特邀劇目中最重要的便是開幕戲,其次就是閉幕戲了,往年選取的都是受眾麵更廣的國內外經典劇目,今年破天荒將一部舞劇作為閉幕戲,各界對這部組委會看重的舞劇很是關注。

祁一桐記得自己當時在官網界麵看宣傳的時候看到過這部戲的海報,一眾古韻十足的角色中最顯眼的就是站在最中間華服金冠的清豔女子。

毛曼雲沒說楊暹演的是哪個角色,可祁一桐幾乎可以確信那個豔麗的身影就是楊暹,在此之前她也沒想到居然是會是一個男舞者來演繹女主角,恐怕也會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又確是神來之筆,很符合這部戲的玄妙禪意。

楊暹默默走在後麵,任毛曼雲拉著祁一桐,仿佛她們在討論的不是他。

說話間,三人走出了場館,外麵還有剛聽完講座沒有散去的人流,見毛曼雲出來,有人大著膽子喊了句:“毛老師好漂亮!”,,緊接著又有幾個年輕人高聲讚美。

“毛老師講的好好!”“毛老師,我的不老女神!”“毛老師我超大膽,央舞藝考準備跳您的舞!”

最後一個女生喊完,人群爆發了善意的笑聲,毛曼雲也被逗樂,知道是年輕人拐彎抹角的誇獎。

“那你可要加把勁練習哦,我的舞難度可不小,也祝你們能在戲劇節玩的開心,看的開心,交流吸納更多生機,碰撞出更多精彩的火花。”

告彆了人群,三人繼續前行。

因為毛曼雲行程的原因,幾乎連和楊暹吃一頓飯的時間都排不出來,但多年不見這位得意門生,實在是有些舊情需要坐下來敘敘,拉著楊暹就近找了個咖啡店。

祁一桐原想順勢告退給二人留下空間的,毛曼雲沒同意,說她坐不了多長時間,於是祁一桐坐在一旁默默的玩起了手機。

毛曼雲問了些楊暹的近況,有工作的有生活的,楊暹耐心回答之餘,分心留意了一眼自顧自搗鼓手機的祁一桐,她正在交易網站上收《爻祭圖》的戲票,不過看她有些犯難的樣子,似乎並不順利。

楊暹把桌上的小蛋糕往祁一桐那兒推了推,在她茫然的神情中淡淡解釋:“老師不吃甜食。”

祁一桐看了看毛曼雲,對方也笑著朝她點頭,便道了聲謝,接過蛋糕悶頭小口吃起來。

毛曼雲實在是接下來還有事,沒能聊多久,看著時間站起了身,走之前還不忘叮囑祁一桐一定要去看楊暹的戲。

“不是我偏袒學生啊,這部戲去年在意大利斯波萊托藝術節一戰成名,確實擔得起閉幕的重擔。”說著,她有些動容,握緊楊暹的肩半是鼓舞半是欣慰:“舞蹈演員不好熬出頭,今年你們這個國內的巡演好好演。”

楊暹知曉她是想到了舞蹈演員短暫的生涯和行業內的坎坷,上前抱了抱她,將她送出了咖啡館。

祁一桐也跟了出來,看著毛曼雲遠去的優雅背影,感歎道:“沒想到毛老師這麼和藹。”

楊暹本來斂著眉眼有些沉默,被她的用詞哽住,無語糾正:“老師一直很隨和。”

言下之意是讓她不會用詞不要亂用。

祁一桐瞧見了他的眼色,默默地把嘴巴的拉鏈拉上,過了一會兒,她又問:“你是毛老師舞團的舞者?”

毛曼雲是土生土長的雲省少數民族,成名之後她就回到了雲省創立了自己的舞團,在這裡紮根多年,傳承發揚少數民族的舞蹈。

“曾經是吧,那時候還不叫舞團,嚴格來說我隻是老師帶出來的學生。”

他說的輕描淡寫,就像是隻要想誰都可以跟著國家級舞蹈家學舞,這樣的話放在誰說來都是十分狂妄的,但他目光沉靜,竟不讓人感到違和。

應該說,很難感到違和,少數民族也好、舞蹈演員也好、毛曼雲的學生也好,這些不平常的詞融合在楊暹身上似乎就會變得合理起來。

也許是他這個人的氣質本來就不平常吧。

從咖啡館出來,要繞過一片人工湖。

快到飯點,這裡人煙稀少,湖邊的座椅上坐著年輕情侶,模樣親密,祁一桐悄悄的移開視線,不敢多看。

走在湖上曲折的觀光橋,她和楊暹都沒有說話,但氣氛並不令人感到尷尬,她可以自由的放緩呼吸,汲取天地間乾燥的空氣。

腦袋仍然是隱隱作痛的,但似乎已經變得可以忍受起來,大概人類就是這樣一種脆弱但又堅韌的生物,隻要留有一息之地,就能逐漸適應各種環境。

等到走到逐漸嘈雜的主乾道,楊暹不知為什麼想起初見時祁一桐打破寂靜的肚子叫聲,彎了彎嘴角,環顧周邊的營業中的飯館,開口問道:“吃飯嗎?”

“我都可以。”

飯點期間景區主乾道的餐廳人滿為患,加之考慮到祁一桐不能吃辛辣生食,楊暹挑了幾家口味清淡的餐廳,等到他找到合適的餐廳出來叫祁一桐的時候,發現她正一動不動的站在街上發呆。

準確的說,她在仰著頭看天上的雲。

小鎮建築低矮,絲毫遮擋不了遼闊天空原本的樣子,太陽正在勢不可擋的下墜,卻被連綿巨大的烏雲擋住,隻能從它染得橙紅的邊際感受到日神的降落。

風輕輕吹散那朵籠罩在小鎮上空的烏雲,幾束橘色的陽光穿透烏雲的縫隙形成不長不短的光柱,傾斜著灑向人間,顯得悲愴而寂寥。

是很漂亮的丁達爾光,在每個遠離城市的小鎮都很常見,祁一桐卻看得出神,好像要用眼睛細細鐫刻下那片半空中的光柱。

楊暹忽然想起前一日在街上無意瞥見的祁一桐。

當時她擠在一群觀看嘉年華表演的觀眾中,在一片常理意義上的狂歡氛圍裡,也難免被染上喜慶的氣息,臉上帶著應景的笑容,卻露出一雙空寂的眼睛。

就像現在這樣,仿佛在以土壤緊緊抓住花那樣的力氣,想要記住眼睛所看到的。

在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兒身上看到一種生命進入倒計時的矛盾感,楊暹不可否認他有些在意,才會數次將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他也走到祁一桐的身旁,一同望向天際。

“你在做什麼?”

她回答道:“此時此刻那片美麗的雲隙光,在這個宇宙的時空裡是獨一無二的,正在進行著它神聖的,隻此一次的消逝。”

“而我在向它致敬。”

宇宙不可返複的時空裡,女孩一絲不苟的行著注目禮,楊暹本不該、卻命運般的,感到一種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