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祁一桐獲得了人生的禮物(2 / 2)

台前鏡後 空山遲 5045 字 10個月前

她站起身來,迎著山間的風輕盈的轉了一圈,向著雪山山巔那捧不悲不喜的赤色霞光如此說到。

人類本應該和人類相聯係,但她在這浩大的人間注定是不會有多麼深刻的牽掛,平淡而庸碌的過完這一生,這一切原本她都接受了,原本。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有了十分渴望的東西,儘管清楚明白這不歸她所有,但她真的很想擁有,哪怕卑劣的讓他憐憫她。

愛為什麼讓人發瘋呢?祁一桐有些陰暗地歎息。

楊暹許久沒有說話,他就是這樣的人,絕不會說什麼不痛不癢的話語作為安慰,如果不能提供任何幫助,他寧願沉默。

但他的目光追隨著她,這是祁一桐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切實的溫柔,殘陽如血倒映在他的雙眸,連帶著天湖裡冰冷的琥珀石也一同煮沸。

不會有人能拒絕這樣的楊暹,他眼裡的不忍將祁一桐融化了。

直到氣氛變得沉重而酸苦,祁一桐以為他會一直沉默時,他終於開口了,語氣非常的平淡,就像在問你要喝水嗎一樣平淡。

他說:“你知道這個世界陪伴你最久的是誰嗎?”頓了頓,他答道:“是你自己。然後到你的伴侶,之後是你的孩子,最後才是你的父母。”

“如果你始終計較得不到某些人完整的愛,不再相信與他人的聯係,那就愛你自己就可以了。”

“人為什麼不能為自己而活呢?”

楊暹長久地凝視著遠方,像是在注視那雪山,又像落在更遙遠的虛空,帶著一點點令祁一桐難過的靜謐。

“等到你愛自己多過任何人的時候,等到你不需要其他人的愛和認可才能找到自己的時候,到了那時候,你再試試去付出愛,人也好,世間萬物也好,什麼都行,萬物有靈,總有一個會予你回音。” 他說這話時,肅穆又莊靜,好似天地萬物的神在與她對話。

“祁一桐,你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嗎?有過什麼特彆想做的事,特彆想得到的東西嗎?”

楊暹問到,半晌,沒有得到答案,於是,在祁一桐微微空白的表情裡他替她回答:“不知道,沒有過。”

雖然難堪,但祁一桐無法反駁,隻能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與他對視。

就在這對視裡,楊暹那種從初見到現在,貫穿了所有時間的違和感終於找到了答案。

在那姆的日子裡,祁一桐就像一隻第一次走出飼養柵欄的羊羔,對這裡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戲劇節的宗旨是自由、包容、熱愛,來到這裡的人無不血液裡藏著這樣的因子,可這一切好似對祁一桐是完全陌生的字眼。

所以她一邊被這樣的氛圍吸引,一邊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格格不入。隻因為她是一隻沒有吃過真正青草的、柵欄裡的羊羔。

而現在,她又要回到她的柵欄裡去。

楊暹長這麼大第一次有這種無力感,他不能幫助祁一桐找到自己,這是每個人必須自己應對的課題,於是他儘量簡短地說明。

“什麼能讓你快樂就去做那件事,等到它不能帶給你獲得感了,就去找下一件快樂的事。”

祁一桐望著楊暹的臉,癡癡地想到,她現在就很快樂。

在那姆時楊暹帶著她見證了無數夢想的啟程與熱愛的狂奔,那時她感到快樂,快樂得想和人群一起大叫大笑,而現在她又和楊暹一起見證了日落金山,傳說中會令人幸運一整年的景象,她也快樂,渾身輕飄飄的,下一刻就要下雨。

可她明白,楊暹說的不是這種快樂。

他要的,是她能夠找到自己人生的意義,然後成為能夠愛自己的那種人。

這是楊暹要送給她的人生的禮物。

後來祁一桐無數次回憶這個場景。

恍然自己的世界就好像是一間停止運作的暗房,在此之前的歲月就是一卷卷被遺忘的真空冷藏的舊膠片,還沒等到想起來衝洗就已經老化模糊,從楊暹出現伊始,這間暗房才開始運轉,衝洗每一幀最新的畫麵,那麼鮮活,那麼準確。

楊暹,才是祁一桐人生的禮物。

20歲的祁一桐不知道未來的走向,此刻的她隻是吸了吸鼻子,小聲問道:“攝影算嗎?”

女孩一副他再多說一句就要哭鼻子的模樣,因此儘管感到荒謬無比,楊暹還是耐著性子應和:“如果你有想要記錄下來的東西,那就算。”

短暫的寂靜後,祁一桐嘴唇微動,一聲“有的”輕之又輕,散在風裡,或許隻有風和她自己知道。

良久,日落的霞帔都快要從雪山的身體褪去時,楊暹靜靜地問她:“不拍照嗎?”

祁一桐看了一眼那遙遠的神靈之所,搖了搖頭。

重要的不是她的眼睛看到了什麼,而是在這一分這一秒,她和誰一起,看到了什麼。這些是無法用照片記錄的,如同心聲無法用言語表達。

她留戀的目光若有實質,又悄悄將他裹挾。

楊暹不是不知人事的愣頭青,他知道那視線意味著什麼,他是被傾慕擁護著長大的天之驕子,有一百種方法來謝絕一切麻煩。

可祁一桐此刻是一隻濕漉漉卻奄奄一息的初生牛犢,令他話到嘴邊轉了個彎。“為了慶祝你找到喜歡的事情,哥答應你一個願望。”

她笑了,燦如星辰,提出要求:“那你給我跳個舞。”

“在這跳舞?你可真會給我找事。”

“拿我以後給你拍照換你一支舞。”祁一桐討價還價。

“糊弄誰呢?”

“啊——是你說答應我一個願望的!”

……

如果萬物真的有靈,天地雪原為她見證,她的心上人在4000米海拔的高原上為她起舞。

長風萬裡卷起他的衣角,牽起他的長發,攜帶著天際最後一線光亮,永遠永遠地,停留在她心的脊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