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掂量一番,明鶯忽又覺著自己不該多嘴,便道:“沒,沒。”
不想沈袖卿卻問:“明姑姑,昨兒個太子殿下在府裡,都做了些什麼?”
明鶯登時像給嚇走了三魂七魄,忙道:“是,辰時末太子殿下在府中與長史大人會麵,談至午膳時分,長史大人離去,而後太子殿下與秦小姐一道用午膳……”
“喔,原來如此。”沈袖卿微微頷首,“那依明姑姑之見,那位秦小姐,如何?”
明鶯思忖一番,答道:“秦小姐是個好清靜的性子。”
沈袖卿勾唇笑了:“隻可惜,太子殿下好熱鬨啊……”
明鶯隻覺胸中如被冰雪,森冷刺骨,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明姑姑。”沈袖卿擱下冰碗,慢吞吞伸了個懶腰。
“是。”明鶯垂首。
沈袖卿仰頭看天,大片雲浪無聲湧動,陽光一絲絲淡了下去。
“這天氣,當真悶得人難受 。”她鬆了鬆襟口,“我想出府走走。”
明鶯抬頭望過一陣,“看樣子是快要落雨了,沈小姐真想出去?”
“嗯,”沈袖卿點頭,“總比窩在府裡好。”
明鶯想了想,道:“聽說州城裡來了個鳳蘭班,這幾天正唱得熱鬨,天茗齋一連四日都給人圍得嚴嚴實實。沈小姐可要去瞧個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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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茗齋的丁老板修著一對八撇胡,圓臉小眼,笑容可掬,大約是剛從人堆裡擠出來,腦門上掛滿了晶亮的汗珠,衣襟也有些歪:
“喲,這不是刺史府的明姑姑嘛,今兒個您怎麼有空上咱們樓子裡來?”
說話的時候,丁老板已將一旁的沈袖卿來回打量了數遍,“這位姑娘是……?”
明鶯並不答話,隻道:“鳳蘭班還沒走吧,樓子裡還有包間沒?”
丁老板麵露難色,“哎呀呀,您要是早來這麼一會就……”
話音未落,就見明鶯攤開手掌,一錠白花花的銀子躺在上頭。
丁老板即刻改口:“有有有,二樓剛走了位客人,兩位樓上請!”
……
不僅有包間,還正對著樓下的戲台。
丁老板親自送了茶水和幾樣糕餅上來,明鶯照例打賞了銀兩,包間裡總算得了清淨。
若說清淨,實則也不儘然,樓下的旦角依依呀呀就沒停過。明鶯斟了茶奉到沈袖卿手邊,見她額際沁著香汗,又掏出絹帕來替她細細擦拭。
好在老板另送了兩把蒲扇來。
“這就是鳳蘭班?”沈袖卿倚在護欄邊,手上閒閒扇著風。看過一陣,她道:“除了嗓子不錯,與尋常的戲班子並無二致。”
說話間,那老生挽了長袖咚地跪在台上,顫顫巍巍捉住眼前白臉奸人的衣擺,大約是唱了些陳冤的段子,聲腔愈見淒涼。場中諸人或合拍撫掌,或搖頭落淚,一派唏噓哀哉。
沈袖卿默然許久,點頭:“不錯。”
明鶯瞧著她心情尚佳,就挑些順耳的話說來:“這鳳蘭班本是從吳州來的,唱的是吳地的調子,也不知怎的,這些年忽然聲名大噪,就連帝都也冒出不少唱吳音的班子來。吳音咱們聽不大懂,可調子是頂好的,這麼些班子唱來唱去,還數鳳蘭班最中聽。”
沈袖卿挑唇笑了笑,“……這出唱的是刑大官人青紅不辨,是非不分,陷害謝公子入獄。謝父哭求刑大官人卻遭拒絕,嗯……看樣子,該是那謝公子的兄弟出場了。”
聽得這話,明鶯很有些驚訝:想不到這沈家小姐竟能聽懂吳地方言?
沈袖卿晃著蒲扇,看得格外專注。明鶯隨著她的目光望去,那戲台上的白臉人拂袖而下,老生匍匐在地,又哭訴了一段。忽然間,隻聽得台下轟然叫好,更有女兒家的嬌嗓嚷嚷著——
“雁公子,輪到雁公子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