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看著麵前的石像,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咣當”的一聲,一個持劍跳起的強盜在空中成了石像,重重砸在地上,一臉撞到了身旁幾個石像。好在地麵生長雜草墊著,不然硬生生刻在地上成幾塊,就是安瑟有心想破解都沒有辦法。
和親的隊伍寂靜無聲,就連裡柯都瞪大雙眼,哪怕是活了上百年的他也從沒見過這種奇異場景,但是通過安瑟的怪異舉動來看,這應該是他做的。
裡柯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安瑟,被馬什氣憤的狼嚎聲繃緊注意,他上前一步接上帕爾修的招式,而帕爾修大步後撤從新將安瑟抱起。
安瑟立刻閉上眼睛,很有默契的環上帕爾修的脖頸:“麻煩你先帶我去救赫琳帕爾修。”
帕爾修點頭應下,攬著安瑟的腰肢,三兩步飛身到原本安瑟乘坐的馬車旁。
和親的人們正在清理翻倒的馬車殘骸,在皇城和暗黑森林的那兩場戰績,讓這個美觀舒適大於堅固耐用的皇家馬車傷痕累累,最後在巨狼馬什的巨爪下徹底放棄工作。赫琳被馬車先著地破碎的車窗紮了個透,肚子一側大股大股鮮血湧出。
急忙招來的隨行醫生資曆不深,也就是在路上治點感冒破皮的小病,根本看不了這麼大的傷口,看不了不說還倒吸了兩口氣。
安瑟看不見,隻能抓著帕爾修的衣領問赫琳怎麼樣了。
得知赫琳奄奄一息時,安瑟心中閃過無比的難過。這個善良的女子,照顧了他那麼多天,一路上跟他分享自己的生活、跟他講了很多他沒有聽過的趣事。
赫琳說過,這一次之後,她的年紀就不能在跟和親隊伍走了。
赫琳說自己要結婚了,訂了未婚夫。對方是從小玩到大的玩伴,年輕有為,已經從馬夫的兒子成長為一位百夫長了。雖然官職也不算特彆大,但是赫琳很知足,她說過她的未婚夫相貌英俊身材高大健碩,滿心喜悅和愛慕之情,哪怕隻聽聲音也讓安瑟為她覺得高興。
赫琳是個好姑娘,明明那麼期待著自己的婚姻,卻為了顧及安瑟的感受沒敢多講。儘管安瑟並沒有在乎這些,他喜歡聽赫琳講自己的開心事,他喜歡聽所有人的開心事,這樣他也可以跟著彆人一起開心。
可是赫琳的開心事再也不能讓安瑟開心了,因為赫琳要死了。她的未婚夫等不來回歸的未婚妻,她的滿心期待也要隨著穿透腹部的玻璃尖刺而破碎。
安瑟動了動身子,感受著帕爾修輕輕將他從放下,並引著他的手碰到赫琳的手腕。
這已經是帕爾修所能做到的極限了,他既能感知到安瑟想要靠近悲慟赫琳的心意,又不想安瑟的手碰到赫琳的彆處,隻能強忍著此時不該有的妒意,毫無破綻的展現出自己的善解人意和心有靈犀。
安瑟雙手緊緊握著赫琳的手腕:“赫琳,你要死掉了是嗎?”
“……我不想死,安瑟,我不想死。”赫琳不敢大聲說話,傷口被容易被牽扯到,鑽心的疼的極度的恐懼讓她聲線抑製不住的顫抖。
安瑟緊緊閉著眼,他的淚水漸漸打濕睫毛,黏在眼睛上涼的難受。
“我甚至還不知道她的樣子”,安瑟心想。這一路對他照顧頗多的姑娘,是安瑟覺得除姐姐莉婭以外他第二喜歡的女孩子。安瑟甚至在從她的身上尋找親人的慰藉,她和莉婭一樣健談、溫柔,甚至會告訴自己很多莉婭不曾告訴過她的趣事。
赫琳不敢看自己的傷口,她隻能看著安瑟小聲道歉:“對不起安瑟,原諒我的無知。原來死亡是這麼可怕,我卻將它同你輕描淡寫。”
“赫琳,赫琳你不要死好不好。”
安瑟不住的搖頭,如果不是剛剛激怒馬什變成狼形,就不會發生這些事。起碼此時,沒有人知道安瑟的淚水中含著自責與愧疚。
赫琳實在看不下去了,她強忍疼痛笑著擦掉哭的冒泡的安瑟的淚水,模糊的視線沒有察覺到帕爾修陰沉的視線,她輕聲勸著安瑟:“好了彆哭了,其實死亡也不是那麼可怕。”
伴隨安瑟抽鼻子的聲音,赫琳腦海閃過一個個片段,她笑地釋然:“隻是我還沒有和重要的人們告個彆,真是太糟糕了。在我來時,我未婚夫告訴我要親手種好我喜歡的葡萄,他說等葡萄熟了我就回去了,那時候我們正好可以在葡萄架下結婚。”
“我羨慕姐姐家的櫥櫃好久了,那是我的木匠姐夫自己親手做的。他手很巧,對我也很好,他答應我結婚時會給我一個,臨走前他都已經砍好木頭了,也不知道現在櫥櫃快做好了沒有。”
“我的弟弟說要在我結婚時給我一個驚喜,臭小子也不告訴我到底是什麼,害得我最後還好奇著。”
赫琳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安瑟淚珠成串滾落。他感覺自己前前後後都是深淵,如果自己沒有離開那個塔,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
這一路上他遇到了太多人說了太多對不起,帕爾修曾讓他做他“認為對的事”,是不是就是因為每一次都沒有好好考慮清楚,才總是會做錯事。
以前在塔上和弟弟聊天,聽著他們描繪的世界精彩絕倫,安瑟總覺的自己如果也能出去見見該多好,結果還遭到了年幼尚且直言直語弟弟們無情諷刺,告訴他外麵的世界和塔中完全不一樣,安瑟應付不來隻會惹禍受欺負。為此弟弟們還被莉雅姐姐狠狠罵了一頓。
現在想來弟弟們才是對的。
安瑟就是塔中的安瑟,即使有一雙藍眼睛也和普通人一樣,沒什麼稀奇的,離開了塔的安瑟隻會做錯事,惹出很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