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樹林傳來細微的人聲,火把像星光一般閃爍。
楚歌從草叢裡搬來一塊泥土,放了點水攪成稀泥,將滿是臟汙的手在謝聞昭臉上抹了一通,端詳了一下,覺得不滿意,又抹了兩遍,嘴裡嘟囔著,“太招搖。”
“現在什麼情況?”謝聞昭對昏迷後的事情一概不知,他醒來就在這裡,又浪費了太多時間,而眼前這個自稱來保護他的人一派悠閒。
楚歌原本也想將泥漿糊到臉上,看了半天,實在下不了手,隻好作罷,借著溪水將手洗淨。
“你為什麼不抹?”謝聞昭疑惑。
“太臟。”楚歌一臉嫌棄,轉頭問道:“你覺得我長得好不好看?”
謝聞昭愣了一下,不知道他又在打什麼主意,隻好順著他的話說:“好看。”
“你能容忍那麼好看的人臉上糊滿臟兮兮的泥土嗎?”
謝聞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並不算好看的笑容。楚歌很滿意,眼睛彎成了月牙,映著溪中的夜色,“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計。”
眼看著搜查的人越來越近,楚歌終於斂起笑意,正色起來,“明台山很大,要找一個人並不容易,何況你運氣好,獵鷹騎的那個鳥人跟羽林軍那隻熊瞎子並不對付,否則集兩軍之力搜山你插翅難逃。”
鳥人,應該是獵鷹騎統領兼中領軍將軍張鶴。楚歌叫他鳥人許是他名中有個鶴字。熊瞎子是羽林軍將軍楊帆,此人體格強壯力大如牛,這外號倒是有幾分傳神。
“羽林軍不參與搜山?”
楚歌搖頭,“羽林軍隻答應圍山,搜山的隻有中領軍和獵鷹騎,帶頭的是張鶴。”
這倒算是個好消息,他們現在所處的應該是山坳,越過昌華嶺就是羽林軍的駐紮地,兩軍來不及交彙,突圍的勝算就越大。
“你準備從哪裡突圍?”楚歌問得漫不經心,手指還在水裡打著旋
“從哪裡來的從哪裡回去。”
“聰明。”楚歌甩乾手上的水漬,同謝聞昭並肩而坐,“明台山南麵是斷崖,東麵是羽林軍營地,北麵臨官道,一望無際,無處藏身,都不用追,幾支劍就能將人射成篩子。
謝聞昭手指的血已經止住,綁著的茅草不知何時被解開,留下一圈勒痕,他精神不振,眼睛半闔著,“我們能想到,張鶴也能。”
楚歌抬頭看了一眼謝聞昭身上的傷,和萎靡的氣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我把他引開。”
“你…”謝聞昭痛得倒吸一口氣。
並非瞧不起人,可他剛剛與楚歌交手就知道這人武功並不高。
“瞧不起人是吧!”楚歌一眼看穿,朝他挑了挑眉,“我武功不高,但我輕功好啊,放心,他追不上我的。”
希望如此。
“還有一個人,你能搞定嗎?”
“張鶴的義女冷月?”謝聞昭點了點頭,“可以。”
“對方人太多,隻能智取,不能硬抗。那女人擅用暗器,隻要能近身就構不成威脅。”楚歌思索片刻又道:“張鶴挺看重她的,或許是個突破口。”
“嗯。”
夜深人靜,鬼火狐鳴。
最後一抹月光被陰雲遮蔽,林中愈發漆黑一片。黑緞雲紋靴踩在枯敗的落葉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謝聞昭不敢停,他感覺自己像一條即將脫水的魚,隨時可能窒息而死。
楚歌走前問他的話仍在耳邊,“若沒有遇到我,你可有辦法脫身?”
他的回答是:沒有。
他沒有辦法脫身,在他決定刺那一劍的時候就已經將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大致演練了一遍。但如果有下一次,他的決定仍不會變。
他能猜到最壞的結果就是落到獵鷹騎手中,北靖同陳太後或許有不可告人的協議,但隻要阿兄還是大周皇帝,隻要兩國還沒有正式交惡,北靖無論如何都不會要他的性命。
對世人來說,大周皇子怒殺當朝叛臣,也是有理可依有據可循。
唯一有影響的,是阿兄的處境更加艱難,陳太後會更加忌憚。
可路若不走就成了死路,也許能得片刻安寧,但在吃人不吐骨頭的政權麵前,無異於引頸就戮。
謝聞昭不屑於安分守己,他來北靖從來不是為了避難,而是要以微薄之軀,為大周刮骨洗髓,走出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