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玉癱在錦褥間,骨肉酸軟,意猶未儘。
融融的暖意中,隔著一層紗帳,他睇著不遠處的燕七。
燕七披一件單衣,腰帶鬆鬆係著,被他使喚下床點香炭。淡淡的煙氣飄搖而上,繚繞在燕七身側,像是隔在雲端霧中,更顯得人清俊脫俗。
李從玉歪了歪身子,枕著自個兒小臂,一邊欣賞一邊琢磨,他是怎麼長得這般美麗的?
高挑的身形,修長的手腳,那鑿子似的腰,哪一寸都恰到好處,增多減少都會減損風姿,分毫不像個下等人。改日給他裝扮一番,領著他一塊去打馬球狩獵,隻要不說,鐵定會有人疑他是哪家王侯世子。
但燕七也有粗蠻的時刻,譬如剛才。
他伺候人隻憑一股蠻勁,容色潤紅雙眸明銳,直勾勾盯著他,分明克製地咬著半邊嘴唇,李從玉卻覺得這小子要把他吃了,被他抓握的地方疼得快碎掉。
李從玉向來縱情享樂,當時隻放縱宣泄,這會兒疼痛漫上來,他便開始吃苦頭,心思也像陰溝裡的小船,上上下下。
燕七擺弄了半天,那香炭還是沒引燃。
李從玉煩悶道:“得了,叫你做點什麼都不成。除了那檔子事,你還真是百無一用。”
燕七跪在榻上,臥在床褥間抱他。他一伸手,李從玉便懶洋洋窩進他懷中,兩個人鼻尖親昵地蹭了蹭。
“臣會努力學,”燕七仍帶著微醺的鼻音,密繡的長睫半垂著,包裹著兩汪玉髓似的眼瞳,“臣一定儘心服侍好陛下。”
李從玉身上疼得緊,尤其是腰,換了半邊身子靠在他懷裡,燕七連忙伸手替他揉痛處。這股難得的機靈勁一下子取悅了帝王,李從玉指頭在他眉眼間勾勾繞繞,笑道:“你想學什麼?”
“陛下喜歡的,臣都學。”
燕七抱著他軟綿綿的身子,隻覺像是抱著一懷金貴的輕裘,香、暖、迷幻而不真實,就像那天下雪的早晨,他在掖庭第一回得見天顏,這高貴不可攀的少年對他笑,遙遙地跟他招手,他人被他的手勾過去了,今天才知,原來魂也被勾走了。
所以,李從玉要他做什麼他都乾。有了李從玉,燕七才知道“心上人”三字作何解,恨不得把整顆心都獻給他看。
李從玉道:“你什麼時候進宮做的侍衛?”
燕七:“回陛下,臣是大安元年,從禁軍中擢選入內的。”
李從玉點了點頭。那就是三年前了,這小子十五歲就在禁軍裡當差,還選進皇宮當侍衛,想是武藝高強,有兩把刷子。
但他又不想要個粗蠢漢子在他身邊舞刀弄槍的,雖說燕七這長相跟粗蠢不沾邊,可李從玉就是不想他與那些個粗蠻武將混為一體。放著這麼好個美人兒去學武,做侍衛,豈不是糟蹋了皮相?
於是他勾著燕七臉蛋,蔥白的指頭磨人地畫著圈,笑道:“朕想著,你去教坊。朕喜歡聽曲兒,你去學學琴簫箏瑟,歌舞琵琶,往後給我解悶,好不?”
燕七一怔。在他的眼界裡,歌舞琴簫都是貧苦女兒家學來倚欄賣笑的,從未聽說有男子學這個。他家裡是武師出身,祖上還有一片鏢局,隻是近幾十年來戰亂紛紛,逐漸沒落了,到了他們這一代,家風傳承沒斷,但習武已經僅是為了不斷傳承,偶爾做些幫人看押緝盜的活計,勉強糊口的地步。
父親在世時就跟他說,男子漢頂天立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他不知道該不該學。
許久沒等到他回話,李從玉以為又是在發呆,便抬起尖尖的指頭,在他額頭上點了一點。燕七驀然回神,瞧見李從玉對他笑,膚白凝脂,眼波勾纏,他心間的癢意淡淡漾開,一圈圈飄遠,把父親的影子也卷走了。
燕七暗想,姑娘家學歌舞琴簫是為了生計,他在宮裡當差也是為了生計,有什麼高低貴賤?總不會換成男人學就淫、移、屈了。更何況,他學來歌舞琴藝,那也是給李從玉看,李從玉是天子,是心上人,怎麼就辱沒他了呢。
他的心上人是這世間最尊貴的人,他巴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好奉給他。可他擁有的太少,不像出身豪富的公子王孫一揮手便是金玉成堆,讓他學歌舞琴簫,恐怕是為數不多的,能讓李從玉喜歡他的機會。
燕七知道,帝王寵幸他人是常事。帝王的寵愛朝夕更迭,李從玉以往從不認識他,如今兩人卻是滾作一團,無非便是皇帝起了新鮮勁,何談喜歡他。
一想著李從玉不喜歡他,燕七便緊了緊懷抱,惹得懷中少年天子發出小貓似的囈語。
“唔,疼。”李從玉眼角微紅,眼波不知不覺濕淋淋的,“你這呆鵝,又在想什麼,朕問你話呢。”
燕七牽著他指頭親了親:“陛下,臣去教坊。”
李從玉滿意地點點頭,在他唇上輕啄一口。這一下便難舍難分,直糾纏到被裡,李從玉忽然抵住燕七傾塌下來的肩膀,道:“對了,你叫什麼?”
燕七輕輕喘著氣,回他名字。
李從玉皺著眉頭,摁著他肩頭坐起身,道:“什麼五六七八的,這個名字不雅,不要用了。”
他攏衣下榻,走到墨案前大書二字,拿起來給燕七看:“認得嗎?”
燕七兩頰發紅:“不、不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