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名 “去教坊學歌舞琴藝,給朕解悶,……(2 / 2)

李從玉瞪大眼:“你自己姓都不認得?”

“是燕子的燕,不是這個。”燕七邊說邊用手指比劃。

李從玉一怔,劃去紙上的“鄢”,回頭顧望他那一線精瘦纖細的腰,慢慢勾出抹微笑。

姓燕好啊,等他學了樂舞,豈不正是“飛燕身輕掌上舞”。

他指著第二字,對燕七道:“這個叫‘歧’。”

燕七懵懵地望著他。

李從玉笑著,一指頭點在他鼻尖上:“我看你一道去把詩詞歌賦也學了,免得以後出去一問三不知。怎麼著也是朕身邊的人。”

燕七捧著他白皙的手腕,道:“請陛下指點我。”

“這是杜甫的詩,”李從玉又拿筆杆頭打他,“《江南逢李龜年》,岐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自個兒到弘文館學去,朕可沒工夫搭理你。”

燕七暗暗記下弘文館三個字,又把李從玉寫的字紙好生收起來。有李從玉給他賜名,他往後就叫燕歧了。

兩人正說著話,外間大殿裡傳來些動靜。李從玉的近侍彩暄畏畏縮縮地問:“陛下,安和長公主來了,正在外頭候著呢。”

安和長公主李清和,是李從玉一母同胞的親姐姐,昨年嫁給了國舅霍俊彥的大兒子霍齊朝。李從玉和皇姐親善,從小一起讀書上學,一塊翻牆掀瓦,一同麵壁罰跪,簡直是明都兩大混世魔王,無人敢惹。

他連忙讓燕岐給他穿衣服,可是兩個人玩得太儘興,有些破了,有的扔得找不見了,李從玉又不敢讓彩暄去拿些衣服來換,讓皇姐那鬼靈精知道,她定把他勘查得底褲都不剩。

沒奈何,他隻好穿上燕岐的中衣,裹上外袍遮掩。

李從玉讓燕岐待在寢殿不許出來,跟彩暄走了一路,臉色一點點沉凝下去。

皇姐左不來右不來,偏偏挑在他早朝跟舅舅吵完架來。不必想,肯定是做說客說和來的。她昨年歸寧,一口一個夫君、公婆,李從玉就罵她,嫁了人就姐姐不像姐姐,公主不像公主,滿口都是彆人家的臭男人,白瞎他平時從私庫裡給她那麼多零花錢。

李清和氣得亂蹦,抓住弟弟便是一頓揍。兩人在禦花園裡吵鬨起來,被霍太後看見,一人挨了一通訓,說他們不成體統,一個皇帝一個長公主,跟跳腳雞似的。

這種訓斥,對李從玉跟李清和來說向來不痛不癢。李清和出嫁一年,已經顯懷,在等候的殿內遠遠瞧見李從玉走過來,便喜上眉梢地迎到跟前,兩手揉他臉蛋:“皇弟,今日可有乖乖喝藥?”

李從玉扶了她一把,非常不客氣:“你不在家裡養身子,到宮裡乾什麼?彆是錢花光了找我來要。不給,找你夫君去。”

李清和橫眉怒目,道:“姐姐好心看你,你這張嘴刀子似的,難怪十七八歲沒一個姑娘喜歡。”

李從玉嗤笑,他又不求姑娘喜歡,倒是求霍家彆再想著到他跟前塞姑娘了。

李清和道:“過幾日休沐到秋香原打馬球,反正你閒著也是閒著,跟姐姐一塊唄。”

李從玉不可思議地盯著她。且不論她這句一國之君“閒著也是閒著”,都懷胎的婦人了,跟人家去打馬球耍樂,像話嗎。

李清和無奈歎氣,撫摸著肚腹,道:“罷了,我也懶得跟你打馬虎眼。今日下朝舅舅回府,一個人悶在書房半天,原是跟你生了齟齬。你說,我們李、霍兩家,相互扶持幾十年了,今兒個這麼吵吵鬨鬨的,不是讓人家看我們笑話嗎?”

李從玉沉默地站著。

李清和拉拉他的袖子,道:“玉兒,姐姐知道你最乖了,心地也是最善的。說句不當的話,當初皇姐真不希望你當這個皇帝。人家說做皇帝要親疏分明,心狠手辣,要無情無愛,孤身高處,你哪裡是這樣的人!你這麼講情義的孩子,也不該成為那樣的人。”

李從玉嘖了一聲:“安和……”

李清和抓緊他的手,像顆劈裡啪啦的小炮仗:“你彆跟我來那一套,說什麼窺不窺伺聖意的,我就直說了,皇姐從來就隻把你當親親小弟!跟自家弟弟有什麼說不得?你還記得不,咱倆小時候,舅舅他們對我們多好……”

李從玉記得,而且記得非常清楚。

可是自從登上帝位,他越來越不想回憶以前的事情。

先帝在時,霍太後隻做到貴妃位份,在她之上還有中宮元後。他和皇姐之上,還有嫡出太子。

李從玉自小就聰慧機敏,很得先皇寵愛。有一回重陽,皇室眾人都到秋香原的鳳亭山登高,李從玉乘坐的馬車不知為何出了岔子,半路斷轅墜下山崖。

等他醒來,腦子昏昏沉沉,一時記不起姓甚名誰,在秋香原的群山之間流浪了十來天。最後還是舅舅霍俊彥帶人找到他。

李從玉永遠都記得那時候,世人眼中手握大權威震北疆的舅舅霍俊彥,看見他的時候差點從馬上摔下來。霍俊彥連撲帶跑地到他身邊,把他緊緊抱進懷裡,眼中竟淚花閃閃。

李從玉凍餓了多日,被他抱著始才覺出暖意,便情不自禁往他懷裡靠。這一靠可不得了,霍俊彥不是大將軍嗎,怎麼比他還瘦,硌手。

後來才知道,霍俊彥為了找他,公務家事全都擱置在一旁,帶著手下在秋香原不眠不休地尋人。李從玉丟了幾天,他就找了幾天,都是憂心操勞暴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