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李清和立時給了他機會。公主伸出纖纖指頭,衝燕岐發號施令:“哪有你這樣跟陛下說話的?去把他轟走!”
燕岐闊步上前。裴翡一麵大笑,一麵覷著燕岐,以為他隻是個小小樂師,臉又這般俊俏,完全不放在眼裡。哪曉得被燕岐一掌擒拿住胳膊,好似被千鈞之力襲中,立馬疾步後撤。
“請吧,世子。”兩人隔著幾步對峙,燕岐平舉一臂,目光明亮如鉤。
裴翡不可思議地盯了他幾眼,這樂師不卑不亢,脊梁挺峭,看著是棵弱不禁風的牆下柳,實則是一把清淩淩的鋼。
他捋了捋紛亂的袖子,諷笑著瞧向氣定神閒飲茶的李從玉,道:“玉兒身邊當真是臥虎藏龍。”
燕岐迎上前一步,擋在李從玉跟前。他身形高大,又穿著一身寬袍大袖,把李從玉擋得嚴嚴實實。裴翡本就是逗李從玉來的,現在自討了個沒趣,陰惻惻地拂袖走人。
他一走,李清和便嬉笑著擠到李從玉跟前,道:“你這個小琴師膽子倒大,說讓他攆人,他就去了。照你往常身邊那些人,可不敢衝上去得罪裴翡。”
彆人誇燕岐,李從玉心裡也得意,把燕岐喚到跟前,在盤子裡挑挑揀揀半天,取了塊寶相花樣的糕點,拈著糕點咬了一小塊,剩下的一大半親自喂到燕岐嘴邊。
燕岐一口咬下,濃鬱的桂花香滿口流溢。暗自琢磨,這個時節哪裡來的桂花?
李清和瞅得牙酸,取笑道:“嘖嘖嘖,本宮瞧著你們兩個比這糖糕還膩歪。不過,看著倒是順眼,不像姓裴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平心而論,裴翡絕不是癩□□。
此人十四歲就與襄王上戰場,率領三千騎兵做靖邊先鋒,大捷。李清和這評價,多少帶著家仇私恨。
當今的大殷朝野,霍氏一家獨大,長公主裡裡外外都是霍家的人,對其他冒頭的世家恨得咬牙切齒。裴翡為人八麵玲瓏,四處結交朋友,哪一邊都不站,哪一邊都想維係。
裴翡的態度,表明了襄王的態度。而襄王世居國境以東,鎮守東麵國門,手底下是三十萬雪凜軍。
李從玉敢和霍俊彥耍鬨脾氣,隻因鎮國大將軍是寵愛他的親舅舅。但這位襄王與其世子,則是純粹的股肱重臣,他縱是心裡頭厭煩惱怒,卻不好明著斥責裴翡。
太陽一點點往天頂爬,碧空一絲雲也沒有,整個天地都金燦滾燙。李從玉換了衣服還是覺著熱,叫燕岐回華陽宮給他取扇子。
燕岐剛走,馬球場上就敲起隆隆戰鼓。四散的看客遊人成群結隊回到球場四周,李從玉老遠瞧見霍齊朝披掛赤袍,騎在一匹油亮的黑馬上,正神色肅穆地束袖口。
他身後是霍丞霄,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手裡的月杖,眼神時不時鑽向看台,像是找人。
李從玉給他打了個手勢,叫他專心,贏了回來領賞。霍丞霄一看見他,把目光移開,假裝看不到似的,卻是深深出了口氣,挺直脊背抓緊韁繩。
李清和搖頭:“這壞小子。”
馬隊迤邐入場,赤紅的馬球朝空中一拋,霎時喧囂塵揚,馬蹄聲震撼如雷。
這半場比上回更驚心動魄,赤丸在騎手之間飛躍傳遞,疾射如流星,卻是半晌沒有進欄的跡象。
裴翡和蕭積玉配合得天衣無縫,一個攔截,另一邊便一股風似的搶走球。霍丞霄緊追不舍,左突右轉,終於抓到機會堵截二人,霍齊朝縱馬一騎當先,揮杖如滿月,赤丸呼嘯一聲投進。
場上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喝彩。李清和更是拍掌歡聲道:“夫君妙哉!”
驕陽之下,駙馬勒馬回首,意氣風發地笑望她,抬指戳了戳心口,示意長公主當心身子。
霍齊朝雖厲害,可霍丞霄到底年紀小,頭股勁一過,便開始捉襟見肘,追趕吃力。李從玉瞧得心裡發緊,幾次想親身上陣,在看台邊坐立不安。
燕岐取扇子回來,在旁輕輕給他打扇。不遠處的看台上有個人方才賭輸了錢,痛心疾首道:“世子快呀,打出那一招‘追雲旋風’,就不信駙馬能接上!”
追雲旋風,就是裴翡他們上半場打的彎球。馬球路徑詭譎難測,屬實難以攔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