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有人同女伴小聲嘀咕:“覺不覺得,這樂師眉眼有點像……”
女伴驚惶喝止:“噓!像什麼像,禍從口出,不要命啦?”
李清和挽著李從玉胳膊,認真端詳弟弟眉眼,掩唇咯咯笑:“還真有些像你。本宮沒覺得不能說,這天底下的人都是兩個眼睛一張嘴,總會有些相像的。”
一曲奏畢,琴清望向主位上的長公主,鄭重地躬身行禮。
李清和滿意地揮了揮手:“你下去吧。賞。”
女官把些金銀送到琴清手上。琴清卻推說不要,道:“千金易得,知音難求。為殿下奏這一曲,某不願收受錢銀。”
李清和撲哧笑:“喔?這麼說,本宮是你的知音咯?”
琴清抿緊了嘴唇,蜷著十指,顯出幾分無措。
李清和漫不經心地喚來女官,笑道:“那好吧,本宮再贈你一盒夜明珠,權作酬謝先生知音之情。”
琴清雙手捧著夜明珠,深深鞠躬叩謝,不舍地退下。待走遠了,仍不忘頻頻回首,顧望長公主的身影。
李從玉斟了一杯酒,抬眼觀察姐姐。李清和已經嫁為人婦,可容色豔過春桃,要迷住一個小小樂師,當然是不付吹灰之力。
他也是男子,知道男人心思。什麼知音,無非鬼話,到底是戀慕姐姐姿容。
“李從玉!”一個少年聲氣喘籲籲地喚他。
李清和皺眉嗬斥:“丞霄,要叫陛下,喊表兄也好,哪有直呼名字的。越來越沒大沒小,仔細我告訴你哥!”
霍丞霄似乎是奔跑過來的,兩邊小臉染著紅暈,使勁拽起李從玉:“我才不喊表哥。你快跟我過來,馬上就要放煙火了!”
畫舫上的賓客們都喧嚷起來。霍丞霄年少力壯,下手不知輕重,李從玉被他拉扯到船頭,一條手臂酸痛不堪。
他無奈道:“我今晚胳膊要是廢了,就是你小子的鍋。”
霍丞霄指著夜空,雙眸興奮:“你快看!”
霎時,萬千火樹飛上雲霄,在穹頂炸成無邊星雨,飄飄灑灑,盈滿整片水域。
霍丞霄還拉著他喋喋不休,但李從玉已經聽不清了。遊人的歡呼和驚歎都淹沒在兩岸海潮似的煙火中。
天上地下,河湖堤岸,都燃起密集的火星,煊亮如白晝。一片長空燒成丹霞色,似乎有一輪太陽在背後,即將破雲而出。
煙花的巨響震徹肺腑,李從玉捂住嗡鳴的耳朵,下意識抓握燕岐的袖子:“燕郎,我心有點慌,去取些茶水壓壓驚。”
燕岐緊了緊他的手,解下外袍披在李從玉肩上。走回宴席那邊,女官正給樂師舞伎們分發飲食,琴清端著碗小赤豆甜粥,遠遠朝他露出個淡笑,眼神卻望著煙火的方向。
“美吧?”江風大作,琴清搓著指頭。
燕岐回頭瞧李從玉的背影,點頭:“美。”
“我也覺得。她真是我見過最可愛的女孩子,”琴清癡迷地注視著煙火那頭,睫羽扇了扇,目光轉向燕岐,“你那主人不許你跟他們一塊?”
燕岐皺眉:“他叫我過來取茶水。”
琴清輕笑,埋頭喝熱滾滾的甜湯,幾口就飲儘。燕岐執拗地補上一句:“他待我很好,不會那樣對我。”
說完,他自己也不太信。李從玉當初要他就是一時興起,燕岐清楚得很。
他回過頭去看從玉,正望見霍丞霄攀著從玉肩膀,親熱地耳語,伸手指點夜空的碎星。漫天煙火之下,從玉被他逗得發笑,像朵不染塵泥的白曇花。
顯然不是他這等身份配得上的。
“你說,老天爺是不是很不公平,”琴清的嗓音輕輕的,須臾消散在煙火中,“要是我們也有好出身,興許就能堂堂正正在他們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