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怎麼就不可?”李從玉睇著霍子璋。
霍子璋看向蕭徵,笑道:“蕭右相,霍家鎮北軍護國衛疆,臣以為不可缺失。倒是朝中世家蔭庇,冗官甚眾,為何不裁減閒冗官員,免得吏部養不起呢?”
蕭徵皮笑肉不笑,裁減鎮北軍是打霍家的七寸,那剔除冗官便是掐其他文官世家的喉舌了。
彆的世家不像霍家靠軍功立足,靠的就是開枝散葉,在朝野處處紮根,一旦子弟被削去官職,怎麼跟霍家匹敵。
“霍子璋,玢州就在關中,你是舍不得裁霍家的軍,等到火燒眉毛底下還不願給陛下分憂?我們吏部的官整日為大殷鞠躬儘瘁,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兩張嘴皮子一碰,就要他們全部告老還鄉?”
霍子璋溫柔一笑,卻是句句藏刀:“我同右相探討天下大事,什麼你家我家,你們吏部我們兵部,你叫陛下如何作想。裁得鎮北軍,就裁不得冗官?莫非將士們拋頭顱灑熱血,倒比屍位素餐的子弟低一等?”
蕭徵臉漲得通紅:“霍子璋,你憑什麼罵人家屍位素餐?我等為陛下排憂解難何其辛苦,倒是你們霍家仰仗軍功跋扈不仁,陛下,信口雌黃誣陷忠良,這不就是奸臣之舉?”
李從玉皺眉:“你們……”
霍子璋眼眸驟寒:“你等今日彎來繞去,居心叵測,哪裡是要解玢州之患。不過借題發揮行黨爭之事,針對鎮國大將軍。”
李從玉頭疼。怎麼又吵起來了。
黨不黨爭他不想管,這些人真忘了他要他們做什麼?就不肯分一點心思在雪災和叛軍上。
“罷了!”李從玉越聽越惱火,“你們要爭,自己去爭個夠,朕懶得作陪。都不想管玢州的事,朕另喚人差遣。彩暄,叫那個新科探花寧雪深過來。”
眾人麵麵相覷,霍子璋冷傲拂袖,蔑視著其他幾個。
趙栩一臉難色:“陛下,寧探花隻在翰林院當差,且今歲不過雙十,怕是難以勝任。倒不如喚那新科狀元……”
李從玉笑意森寒,卻不多做言語:“叫寧雪深。”
世家的手腳通天,本來開科考試是為了扶植寒門士子。可選出來的有才之士不少都被這幫老狐狸拉攏,不是做了女婿,就是做了徒弟。
李從玉叫人查過,新科狀元風華正茂才華橫溢,很不幸,成了趙栩女婿。
一榜進士及第當中,隻有探花寧雪深孤傲不群,因著沒有好嶽丈,現今還在翰林院當編修。
除了二舅舅,幾個宰相仍想再勸。李從玉被他們惹得心煩,終是壓不住火氣,揮袖趕人:“都出去!商量半天連個事情都辦不好,朕要你們何用!”
霍子璋見怪不怪,拱手俯首:“臣告退。”
寧雪深來了。大雪的天氣隻穿了一身青色棉衣,頭發上、肩膀上儘是雪。
他不過雙十年華,麵龐白淨,不知天子召見何事,惴惴不安地俯首聽命。
“臣翰林編修寧雪深,拜見陛下。”
李從玉喚彩暄:“人呢?去給寧大人取身狐裘來。”
彩暄方才出門送一屋子高官,這會兒還沒回來。李從玉又是慪氣,猛一拍桌案,燕岐聽見聲響,終於從簾後現身。
“我去取吧。”燕岐輕聲道。
一看見他,李從玉稍稍平息了煩悶。沉默了半晌,想到不久前的爭吵,心裡頭便是一陣不安。
那些人,沒一個替他著想。他身為皇帝,卻沒半個可以依仗的人。
李從玉猝然睜眼,俯瞰著殿階下的寧雪深。寧雪深被皇帝的氣勢鎮住,一時脊背生寒,頭俯得更低。
“朕派你去玢州賑災,你怎麼想?”
寧雪深不敢相信,驚訝地抬起眼。他婉拒幾位世家的橄欖枝,結果被發配到小小翰林院,還以為此生晉升無望,哪曉得這麼快便得皇帝器重!
燕岐取狐裘回來,給寧雪深披在肩頭,又回到龍案跟前,把一隻炭爐放在李從玉膝上,再靜靜立在龍案邊。
寧雪深激動不已,繡口成章的探花郎,此刻連話也說不利索,眼睛晶亮。
“臣一定不負陛下所托,撫恤災民,平定叛亂,臣、臣願效犬馬之勞,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罷了,”李從玉眼眸深了深,“朕隻告訴你賑災,你怎麼知道有叛軍的?”
寧雪深愕然,隨即惶恐不安,跪地磕頭:“陛下!臣無意探聽朝政大事!玢州的雪患和叛亂傳遍國都,可謂家喻戶曉。”
李從玉臉上陰沉。原來就他被蒙在鼓裡。
他觀察著寧雪深,斯文柔弱的書生樣貌,賑災尚可,倘若平叛,豈不是要被叛軍吃了。
還得派位將軍。
剛和朝臣鬨了一通,他不想把差事交給霍家,看二舅舅那態度,他也不稀得管這爛攤子。
李從玉心間一震,看向一旁靜靜站著的燕岐。
“你過去,”他朝寧雪深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和寧大人站在一塊。”
燕岐照做。兩人並肩一站,寧雪深亦是八尺男兒,和燕岐相比,卻單薄得多。
李從玉眉開眼笑。好,好哇,有幾分氣勢,兩個都像能用的人。
“燕岐,朕給你個官職,和寧大人一同到玢州去,如何?”
燕岐眼睫顫了顫,凝望著他:“臣不願。”
李從玉側目:“哼,彆人拚了命往上爬,你不願,你為何不願?”
殿內一陣靜謐,燕岐緩緩攏袖:“陛下莫非忘了,當初臣發過願,願永伴君側。”
沒想到燕岐也不聽他的話,李從玉打好的算盤落空了,麵上浮出薄怒:“你真不識抬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