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近來越發親密,時常沒規沒矩地打鬨親昵。燕岐站在龍椅邊,李從玉硬是拉著他坐上去,自己又把他當椅子坐著。
李從玉批了幾張折子,燕岐靜靜地給他磨墨,彼此依偎了一會兒,殿門吱呀一響,彩暄終於回來了。
彩暄對這兩人已經見怪不怪,笑嗬嗬地湊到龍案前:“陛下,方才奴婢遇著建章宮的姑姑,姑姑傳話說,等雪小了,太後娘娘讓陛下過去看看。”
李從玉:“她沒說什麼事?母後身子還好吧?”
彩暄笑道:“好,好著呢。姑姑說太後娘娘新得了幾幅畫,歡喜得很,才邀陛下一塊去看。”
李從玉對燕岐道:“我倒不信,母後又不是愛畫的人,這是刻意勾朕過去。燕郎去叫人備轎,朕這就瞧瞧母後打的什麼主意。”
燕岐撥弄著他的發尾:“不等雪小些?”
李從玉笑著點了點他唇瓣:“那是太後,朕的母後。這麼久了,你還沒見過她吧?”
燕岐苦笑:“怕她老人家厭棄我。”
他們兩個的事情尚且隻有紫宸宮裡的人知曉。燕岐篤定了太後不會喜歡他,哪個女人願意自己親兒子和男人廝混。
“不怕,朕給你撐腰。”李從玉把狐裘披在燕岐身上,給他束毛領子,戀戀不舍地摸了把臉蛋,“去,備轎。”
轎輦很快備好,迎著連綿大雪走向建章宮。到了地方,燕岐先到轎子前撐傘,李從玉一下轎,他便提著身上穿著的狐裘,擋在李從玉身後。
太後宮裡燒著香炭,滿室暖香。霍太後年過四十,仍舊青春,眼角眉梢悠然寬和,一見兒子到來,便喜滋滋地招手。
“來,玉兒,母後新得了幾幅畫,你來瞧瞧。”
霍太後性子慈和,跟她兩個哥哥天上地下。她不怎麼管束子女,也不太會,對李從玉和長公主向來都是一個勁的寵愛,母子關係親善至極。李從玉沒事就喜歡到母後宮裡逛逛,縱是已經成年登基,太後娘娘仍拿他當小孩照顧,每每都給些衣服玩意,零嘴糕點,還塞零花錢。
剛落下座,太後宮裡的宮人們便把吃食茶水送上前來,林林總總擺了滿桌。李從玉拈了塊桂花味的細嚼,把太後說的好畫展開一看,果然是好畫,畫上用工筆描著一位國色天香的大美人,正含羞帶怯地望著他。
霍太後笑得彆有深意。
“玉兒,這是衡國公家裡的二姑娘,你覺得如何?”
李從玉咽下一口糕點:“衡國公要朕幫忙選女婿?”
霍太後責怪地看著他:“這姑娘溫柔賢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母後挺喜歡的。”
李從玉笑道:“可惜母後不是男兒,否則便能娶她。”
“你這小滑頭,就會跟母後貧嘴,”霍太後嗔怪道,“母後是瞧你年歲到了,再不選妃立後,就說不過去了。”
李從玉默然。
綿延皇嗣是他的責任,更是保證天下安定的大事,可李從玉的喜好不在嬌滴滴的女郎,他不願意納不喜歡的人,更不想耽誤彆人姑娘一輩子。
霍太後道:“自你登基,這已是第三個年頭,來年便是大安四年,後宮卻是空無一人。早先做太子時,你說要安心讀書,不願親近女兒,如今遲遲不納妃嬪,不說滿朝文武、天下百姓如何看待,母後也覺得有些不妥。”
李從玉硬著頭皮推辭:“母後,朝政繁忙……”
霍太後麵露不悅:“朝政?朝政交給你舅舅們打理。再說,你就是忙,還有母後為你操辦。就這麼定了,選妃之事不可再拖,年前哀家就下懿旨,必要把皇後選出來。”
“年前?”李從玉驚聲,情不自禁瞧了眼燕岐,“這也太快了吧?”
燕岐靜靜望著他,眼眸清澈,卻死沉沉的。
霍太後道:“急是急了點,母後還能虧待你?定然是仔細選位十全十美的皇後,必能得皇兒你歡心。”
李從玉扯了扯嘴角。要論討他歡心,現今還沒有比得上燕岐的,可燕岐是男人,又不能做妃子。
回到紫宸宮許久,李從玉依舊渾渾噩噩。
霍太後對選妃的事情異常堅持,他推辭不下。到了夜裡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卻被夢魘魘住,渾身上下仿佛上了鐵鏈枷鎖,動彈不得。
李從玉滿頭大汗,使出全力掙紮:“燕岐!”
眼前霎時亮起橙黃的燭火,一雙溫暖的手臂將他抱起,緊緊環在懷中。
李從玉睜開沉重的眼皮,頭顱疼痛難忍,眼前天旋地轉。燕岐的手指在他額角緩緩揉按,總算緩和些許。
昏暗的燈燭裡,李從玉怔怔望著燕岐擔憂的臉,慢吞吞摸著他鬢邊的黑發。
外麵雪停了,月亮正照進來,被鐵牢柵欄似的窗欞切成一格一格,碎了滿床。
李從玉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他在這四四方方的宮城裡過不舒坦,人人都寵愛他,卻也好像根本不在乎他。隻有燕岐,這個一根筋的漂亮傻瓜,會因為他的一句夢話說一不二,也會因為他的煩惱而剖心挖肺地認錯。
“燕郎,”李從玉昏昏沉沉地圈住燕岐脖頸,在他衣襟前蹭了蹭,輕聲道,“朕跟你一塊去玢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