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意 夫君。(1 / 2)

奪回州府的消息在兩天之內飛遍了玢州各地。不可一世的鎮山王親率叛軍應敵,在城門上被燕岐射中了眼睛。他倒下之後,叛軍如蟻群潰散,燕岐收拾了玢州城外殘剩的府兵,一同攻入城池,鎮壓了叛亂。

李從玉詔令鎮北軍乘勝追擊,自己和寧雪深一塊進入玢州府。

雪又開始沒完沒了地下起來,已近臘月,比先前更加寒冷猛烈。州府各處搭上了賑濟棚,連天燒火煮粥,布施給饑民。

李從玉走遍了軍營、官衙,沒看見燕岐人影,最後在一家做白事的院子裡找到了他。院裡覆著厚厚的雪,哀樂在空中漂浮,滿天白錢飛撒,簡陋的靈堂前隻跪著個披麻戴孝的小孩子。

燕岐道:“在城外撿到的他,剛叛亂時老父送妻兒出城避難,後來妻子不知所蹤,我們便帶著他,誰曉得回來老父卻沒了。”

李從玉心間澀澀的,迷惘地望著無情的大雪天。

他想救救這唯一的孩子:“我們帶他走吧。”

燕岐抓緊他,搖頭:“他不願意,他要陪著這間院子。”

離開這座小院子,沿途所見的情形更讓人揪心,幾乎每走一步就有攜家帶口在雪地裡刨食的人。隆冬臘月,地裡連根草都沒有,他們能刨出什麼,李從玉第一回大開眼界,原來人饑餓到了極點當真不擇食,連草根泥土都吃。

州府的糧倉已經最大限度地打開,可還是有這麼多人食不果腹。

他閉上眼睛,恍恍惚惚了一路,心裡有簇火苗在升騰。他以前從來沒有走出過這一步,但接下來,他要走一招險棋,冒十二分風險,向他的舅舅攤牌。

他要拿回皇權,做一個帝王真正該做的事,照佑他的子民。

深夜,李從玉反複不能睡著。自從雪災以來,見到各處天災人禍的慘狀,燕岐本就悶的性子更加沉默。

他用手輕輕摸著李從玉後頸,以示安撫。李從玉枕在他肩頭,望著小軒窗外清冷的明月和風雪,對燕岐帶兵平叛的好奇一股腦湧上來。他最驚詫的是燕岐竟然能調動玢州府兵,讓那些良家子心悅誠服地跟著他打鎮山王。

他沒有官身,在處處看出身的大殷,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燕岐聽完,看向李從玉的眼眸溫柔如水,李從玉盯著他漂亮的眉睫,心思像小船一樣動搖,很想吻他,但一吻之後估計便沒有說話的機會,隻好忍住。

燕岐道:“不過是人之常情。跑了的刺史調他們出去應敵,許多府兵的父母妻兒困在玢州城裡,不打,永遠回不去家。”

“他們就答應了?”

“應了,”燕岐盯著他黑暗中的眉眼,似有深意,“誰不顧家?我跟他們說,我和他們一樣,媳婦困在玢州。”

李從玉一時沒聽懂這句話,還以為他就是撒了個謊,陡然意識到媳婦是何人,燕岐已經緊緊地環住他,鼻尖唇瓣在脖子間摩挲。

燕岐猶猶豫豫地問出了內心最想要,現實卻最不可能的話:“從玉、從玉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他眼神晶亮,猶疑又憧憬,低低的嗓音發著顫,很沙啞,叫人情動,直滲得李從玉脊背酥癢。李從玉壓抑著身上的悸動,恍然間忘記一切禮俗,躺在他的被窩懷裡,當真覺得自己是一位妻子,身邊的燕岐便是他俊美英勇的丈夫。

李從玉喉嚨一片哽咽,呆呆睜著眼,說不出話。仔細想想,怎麼不是呢?雖說帝王獵豔名為寵幸,但燕岐在床帳間對他做的那些事,不就是男人對妻子所做的。

頰邊落下纏綿細碎的親吻。李從玉閉上眼睛,呼吸灼燙,有點昏了頭。

沒有拒絕,少年天子正搖擺不定,難以抉擇。他不拒絕,已經算是贏了,燕岐撚著李從玉的臉蛋,輕輕乘勝追擊:“從玉,叫我一聲好不好?”

李從玉啞聲:“叫什麼?”

燕岐欺身而上,長發流水一樣鋪在李從玉臉旁,擋住了月光。他居高臨下地俯看他,像隻漂亮的雄獸劃分領地,目光明銳堅定,卻依舊柔情似水。

“叫聲夫君。”燕岐撫摸他的臉。

這要求令李從玉脊背發顫,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卻硬生生止住了。深思熟慮過後,李從玉得出一個借口:叫一聲而已,燕岐孤身平定玢州,多麼不容易。就當是給他的犒勞。

雖然已經下定決心,可還沒喊出聲,他的臉頰脖子就一片通紅。李從玉向上拱了拱,和燕岐離得更近,彼此對看,燕岐很自然地扶住他的腰,李從玉順勢伸出手臂,如往日夜裡那般雙手交疊,纏住他的脖子。

他不敢叫得太清晰,光是想想那兩個字,就讓他羞怯得臉紅心跳。李從玉不斷在心裡重複,燕岐當他夫君有什麼不好?他並不呆,隻是老實忠厚話不多,相反,他很聰明,很勇敢,他長得漂亮,武藝了得,還能像神仙一樣飛,有什麼不好?

李從玉怯怯地靠近,閉上眼睛親吻他的嘴唇。唇齒相依的一刹那,手臂攏得更緊,淩亂的呼吸間溢出兩個不成聲的字音:“夫、夫君。”

他被燕岐一下子按倒。

大雪呼嘯。

李從玉昏昏沉沉地醒來,燕岐已經不在身側。窗戶透著點白光,應當天亮了。他伸手摸了摸身邊的被窩,冷的,想是出門了很久。

他倒回被窩,享受出宮以來難得的安謐,但尚未進入美夢便被一陣兵甲聲擾動。

金屬撞擊的聲囂把房子周圍都包圍了起來。李從玉警醒地下床,披好衣服躲在門板後,借著木頭門上幾個小眼,望見門外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