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了甩腦袋。夜裡分房睡覺,卻頂著風雪鑽進燕岐房裡。筋疲力儘後躺在被間,遲遲睡不著。
李從玉摸黑爬起身,輕聲喚:“燕岐?”
他把他折騰得夠累,燕岐眼睛緊閉,少有睡這般熟的時候。李從玉躡手躡腳起身,披一件棉衣,又悄悄鑽進霍俊彥房裡。
門一開,睡得好好的霍俊彥便警醒地喝道:“誰!”
很快,一顆小腦袋從他被窩裡鑽出來,李從玉的雙眼在夜色裡泛著水光,盯著霍俊彥看了半晌,道:“我看你哪裡老了,反應比燕岐還快。”
霍俊彥一看是他,皺著臉長歎一聲,轉過身:“去,不要擾我。”
他向著裡側睡,李從玉沒法看見臉,便又慢吞吞縮進被窩,從另一側鑽出去。
霍俊彥:“嘖。”
李從玉抱著他的手臂,道:“舅舅,你怎麼了,是生病了嗎?”
霍俊彥摸了摸他的頭發,抬手把被子掖得嚴嚴實實:“沒有,從玉不要瞎想。”
李從玉被他下巴抵在頭頂,感到溫熱的呼吸,想了想問:“若是朝政累人,舅舅或可休息幾日。”
霍俊彥睜開眼,精光畢現:“哦?”
李從玉深吸口氣:“我也長大了。很多事也可以做主,不需要舅舅勞心費神。”
“是嗎?”霍俊彥梳著他發絲,“我看你平日裡做派像個女兒家一樣,真能勝任?”
他摸了摸李從玉的臉,抬起他的下巴,仔仔細細地端詳,突然發笑。
“確實像個漂亮姑娘。姑娘好,我們霍家沒有女兒緣,到頭來隻有你三妹妹一個女孩。你跟清和倒是滿足我們喜歡女兒的心願。”
李從玉差點就中了他東拉西扯的計策,掰開下巴邊溫暖的大手:“大舅舅,我是認真的。從玉已經登基三年,卻還如同做皇子時一樣,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親政?”
霍俊彥深深地凝望著他。李從玉本以為會挨一通訓斥,哪曉得霍俊彥卻露出很是欣慰的眼神。
“你肯跟我提這句話,倒是說明真的長大了。”霍俊彥道,“可從玉尚不明白,少年人不可隻漲個頭脾性,你的心眼,尚且比不過朝堂上那些老狐狸。舅舅是擔心,你被他們連骨頭嚼了。”
李從玉心間怦怦跳,眼神堅定:“我來親政,舅舅在旁輔佐。就算動他們,也是朕在明手!”
霍俊彥寵溺地笑:“就真這麼想?”
李從玉點點頭:“玢州的事情,不就辦得很好?”
霍俊彥閉了閉眼:“罷了,由你吧。不過要等,等舅舅辦完最後一件事,這大殷江山便完完整整還給從玉。”
李從玉心間狂跳,差點以為聽錯了。他煩惱了好幾年的事,就這麼輕輕鬆鬆地解決了。那他要是早跟舅舅攤牌,何至於憤懣這麼些年。
原來霍俊彥真的很愛他這個外甥。
第二日一早,霍俊彥便叫燕岐到院裡練刀。他一個老頭子,對人家十八歲的小年輕,卻沒半點讓著小輩的態度,每一下都是殺招,看得李從玉眼花繚亂,驚心動魄。
練完刀,霍俊彥把燕岐叫到身邊,讓李從玉拿紙筆,道:“燕家小子,你在玢州的事我聽玉兒說了,倒是個將才,不知你可願加入我鎮北軍。”
燕岐定定的,沒說話。
李從玉覺得,他要是再像以前一樣自私,把燕岐這麼個將才留在身邊彈琴,那真是天理不容,於是輕聲道:“做大將軍多好啊,朕昨日去衙門,幾條街的百姓都在感激你呢。”
燕岐眼神忽然暗淡:“你還記得,我們出來時約定過什麼嗎?”
李從玉道:“你留在我身邊多可惜。前方天地廣闊,為何不去闖一闖?”
燕岐抿緊嘴唇,一言不發,卻看得出很是不願。
李從玉真覺得他跟見過的男人都不一樣,也不知是太過癡情還是怎麼的,在跟在他這件事情上相當認死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可是轉念一想,他們才認識多久,燕岐何至於對他到了“癡情”的地步。也就是這小子見識少,除了他便沒有過彆人,因為是初次,才會這般珍重。
他這個人,對燕岐來說實則是可有可無的。人生一世,哪有圍繞著彆人而活的,燕岐應該多為他自己打算,僅僅繞著旁人活著,豈非稍不如意便會痛苦不堪。
霍俊彥覺察到氣氛的沉悶,讓李從玉退到身邊,在紙上寫下三個大字。
“燕家小子並無官身門第,從軍亦是不易。我給你賜姓一個霍,從今往後,你的大名便叫霍晏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