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玉想得很頭疼。
很快,五天時間過去。玢州的鎮北軍在城外集結。李從玉坐在禦駕之上,掀起簾幕朝外瞅。萬人軍陣鐵甲如鱗,大舅舅披甲戴盔,左右手邊是霍齊朝和燕岐。
李從玉之前想得很對。燕岐換上石榴紅的赤袍,披上銀光閃閃的鐵甲,束上簪纓冠,簡直是天神臨凡。
可他似乎心不在焉,眼神不在將士身上,手指時不時梳理著□□白馬的鬃毛。
李從玉輕輕放下簾子。
馬車轔轔地跑起來,走的是山路,顛簸得很。下人送午膳來時,李從玉又偷偷瞧了瞧外麵,燕岐在跟霍齊朝說話,兩人神色都很凝重。
夜裡,李從玉方睡穩,聽見大營中飛快的跑馬聲。舅舅治軍嚴謹,命令不許大營跑馬,能在深夜裡跑得這般緊迫,一定是有急報傳來,出大事了。
他連忙喚仆人伺候穿衣,打著燈籠朝主帳趕。路上正好撞上霍齊朝,霍齊朝遠遠朝他望了一眼,裝沒看到。李從玉高聲叫住他。
“我聽見有人來了,彆瞞著我!”
霍齊朝無奈:“好吧,玉兒跟我來。”
一進大帳,滿當當的全是人,幾十雙眼睛愣愣地望著他,一瞬後驚慌失措地行禮。霍俊彥坐在最高處,有首是燕岐,兩個人對看一眼。霍俊彥道:“晏岐,帶從玉回去。”
燕岐道:“將軍,太後娘娘是陛下母後,不該瞞他。”
霍俊彥拂袖:“哼!”
李從玉慌忙上去抓住他:“母後怎麼了?”
一份信報遞到他跟前:“你自己瞧。”
李從玉忐忑不安地打開。信上寥寥幾行,蕭趙楊三家揚言皇帝不在明都,是被霍家劫持走了,足可見霍俊彥有篡位之心,想要挾天子以令諸侯。為討逆臣霍氏,他們進入皇宮帶走太後,明著說是穩定江山,實則是要與霍家來個你死我活。
李從玉緩緩攥緊了信紙,終於領教到這幫老狐狸的心眼子有多深、有多狠。好好的事情被他們顛倒黑白胡說一通,便好似到了天下大亂的地步。母後是他的親娘,要是敢動她一下,李從玉就跟他們拚了!
幾天裡,燕岐頭一回跟他搭話:“太後娘娘貴為國母,他們不敢傷她。動了太後,便是亂臣賊子。”
李從玉心中一鬆。
霍俊彥道:“不必怕。此時切忌感情用事,繼續朝定州進發。”
燕岐望著他:“我送陛下回去歇息。”
走了一路,沒人說一句話。寒冬臘月,冷風刀子一樣割著,四下裡燃燒的火把像猩紅的眼睛,不斷在風裡跳躍。
李從玉住的地方燒著炭盆,香暖如春,比起旁的軍帳奢侈得很。燕岐抱他上榻,李從玉六神無主,不動彈,他便回到地上,在炭爐上煮了杯茶。
“陛下寬心。”
李從玉捂住額頭,曲起的十指梳進發裡,心臟揪得厲害,嗓音如一潭死水。
“說得容易,又怎麼寬下心。那是我娘。還有姐姐,舅母,霍家的女眷都在明都。”
他自愧不如,霍俊彥真是個冷靜到極點的大丈夫,輕輕一句便不管了。
李從玉心頭突了突。在營裡沒見著霍丞霄,那小子不會也在明都吧!還是被送到觀裡去了?
燕岐取出一把琴。李從玉眼睛一亮。
“哪裡來的?”
他鋪好琴,坐在燭光裡,手上輕輕撥出幾個音,已比先前在紫宸宮清靈許多。
“玢州買的。我彈給你聽?”
李從玉隻以為他天天跟大舅舅探討軍務,不想還惦念著琴,有點好笑,臉上也不自覺勾出個笑容。
“好啊,”他托著腮,欣賞著麵容如玉的紅袍將軍,“偷偷練琴,朕瞧瞧你一心二用的本事如何?”
燕岐撫過琴絲,玉白十指在光暈裡起落,煞是動人。李從玉慢慢閉上眼睛。
最後一個音緩緩落下,餘音繞梁。
李從玉眼中浮出點笑意,仿佛被琴聲洗去心頭的煩悶,道:“怎麼不是鳳求凰了?”
“這首叫長相思。”燕岐站起身,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李從玉輕聲哼哼。
“我又不是沒在你身邊,相思個什麼勁?”燕岐正要退開,他抱住他纖細的腰肢,撞到滿懷冰冷的銀甲,堅硬硌人。
燕岐垂眼,溫柔地凝望他,滾燙的大手撫摸李從玉的頭發,低聲呢喃。
“你在不在身邊,我都想你的。”他俯身,又在服帖的青絲上吻了幾口,“睡吧,玉兒,我來為你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