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玉抓緊他,搖頭:“你不能走。”
霍齊朝扯出個慘白的笑,在他頭頂摸了摸:“沒有不能的。唯一件不能的事,就是不能讓你受傷。你知道,你的身份是……”
他四下裡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叮囑:“可我不在的時候,你不能向任何暴露自己。”
李從玉盯著他的眼睛:“那、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霍齊朝:“三天,三天之後,一定回來找你。記住我說的話。”
他抱住李從玉,隨後轉身離去。
李從玉呆呆站在原處,聽著霍齊朝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才猛然衝出門檻,可是他的身影已經被曲折的山徑樹林擋住,看不見了。
一夜無眠。聽到風吹草動,他便從床榻上坐起,翹首望著窗外,卻是希望落空。
第一天在煎熬中過去。表哥沒回來,更沒有舅舅和燕岐的消息。
出門打獵的獵戶見人便提醒:近來下山的路去不得了,兩股大軍在附近鏖戰,死了不少人,村裡大夥兒最好老老實實蹲在家裡。
舅舅戰無不勝,李從玉盼著他們快些贏。
第二天過去,還是沒有人回來。
第三天,李從玉一直沒合眼,終於撐不住倒下。
等他睜眼,已不知過了多少時日。那日的老大夫為他號脈,說是憂思過度,引動舊疾,近來需得靜養。
李從玉翻了翻身,手腕卻動彈不得。一看,綁著幾圈繩子。
他又夢遊了?
大夫的老妻為他熬藥,端著一碗藥湯進屋,李從玉立馬翻身坐起,瘋魔一般問:“第幾天了?”
他臉色蒼白,眼下烏青,短短幾日形銷骨立,實在駭人。老婦驚了一大跳,連忙擱下藥碗奔出門。
李從玉怔怔坐著,一片混沌。
老大夫歎了口氣,佝僂著身子進屋,親自喂他吃藥。
他是憂思過度,鬱結於心,再加上早有病根,呈現出癲狂之兆。往年大夫接診過幾個這樣的病人,無一例外,都成了半癡半傻。
吃完藥,李從玉把臉埋進臂彎,悶悶地發笑和低泣。老大夫吱呀一聲關上木門。
接下來的半月裡,李從玉恍惚的時日多,清醒的日子越來越少。
他有時能看見表哥回來了,要立馬帶著他下山,可他們走著走著迷了路,等他累得不行了癱倒在地,定睛一看,哪裡有霍齊朝,他又哪裡在下山,不過是在關他的屋子裡走了一圈又一圈。
有時候還能看見燕岐,這混小子在外頭打了勝仗,尾巴越翹越高,竟把他關在籠子裡。醒來一瞧,哪有籠子,不過是窗戶。
山村裡的人都傳,他是個瘋子。
李從玉不反駁,他真的越來越瘋。時而想哭,時而又想大笑。
折磨之下,他求老大夫給他一些藥。吃完藥,他好受了許多,至少沒再夢遊。
就是忘性越來越大,才做過的事情,眨眼就不記得了。
他也慢慢不記得過去認識的人的臉。
家裡平白多了一張嘴,大夫的老妻很是不樂意,常給李從玉臉色看。
李從玉說:“我可以幫你們乾活。”
老婦將信將疑,他細皮嫩肉,哪裡乾得了什麼活。她一麵哄著李從玉,一麵偷偷跟一個覬覦小瘋子皮相的鄉紳說定,用五兩銀子把他賣了。
趁老大夫上山裡草藥,一乘花轎吹吹打打地來到屋前。
李從玉問:“這是在乾什麼?”
老婦哄他:“這叫旱船,坐上去可好玩,你試試。”
李從玉很高興,道:“從來隻見船在水裡,不想也有旱地走的,想想便有趣。”
他自己坐上去,一群抬轎子的小廝都捂著嘴笑。老婦殷勤地走在轎子前開路,等著上鄉紳府邸一手交人一手交錢。
鄉紳住得遠,要走上九曲十八彎。花轎像來時一般吹吹打打,在山路上搖曳。突然前頭來了一隊兵馬,把他們嚇得魂飛魄散,轎子也停了,個個都呆站著。
李從玉不滿,掀開簾子嗬斥道:“怎麼不動了,我要坐船。”
那頭一片銀光閃閃的兵馬中冒出個聲音:“玉兒,是你嗎?”
李從玉睨向那人。銀鎧白馬,唇紅齒白,雙眼因驚喜大睜。但不認識。
裴翡激動地朝前跑了幾步馬:“真的是你?”
銀袍雪凜軍魚貫而去,把送親隊伍圍起來。他們哪裡見過這陣仗,紛紛哭求饒命。
李從玉被攪了興致,靠在轎子裡。裴翡下馬跟來,想摸摸他的臉,被李從玉避開。
他看他還是如此帶刺,一身布衣又顯得脆弱可欺,心裡驚喜興奮,撩袍靠近,想伸手抱一抱,卻被一記窩心腳踢在護心鏡上,差點摔出去。
李從玉揚起下巴覷他,微微彎唇不屑地笑,又美又狠:“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