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幼漁在她身邊等了一會，確定凝霜已經熟睡，這才悄聲離開。

終於一切都結束了。

自從那日齊斂將鐘幼漁送回客棧後，鐘幼漁就再也沒有見過齊斂。

想來也是，這次的事件不僅僅是攻破宅邸這麼簡單，關於姑娘們的安置以及對鶴山百姓的安撫都夠他們忙的焦頭爛額。

鐘幼漁那日與齊斂雖然算不上不歡而散，但是也讓兩人界限分明，她一個外人，對於他們的事還是不要參與比較好。

鐘幼漁本打算等凝霜身體好轉，就向齊斂辭行，然而凝霜的狀況比想象的還要糟糕。

長時間的牢獄生活讓她身體變得十分虛弱，隻是從下床走幾步對她而言都是一種折磨，那夜能到達大門都是為了鐘幼漁的安危，強撐著最後一口氣。一旦放鬆下來，整個人就像泄了氣的皮球，癱軟不能行，一直臥床不起。

然而最嚴重的並不是身體上的問題，她似乎受到了極大的心裡創傷，常常睡夢中驚叫著醒來，大汗淋漓。

鐘幼漁請來了附近最好的大夫為她診治，安神的、強健體魄的方子一副接一副，但是效果並不理想。

鐘幼漁十分擔憂，長時間守在凝霜身邊，離開的想法也隻能暫時擱置。

她不太會照顧人，還好翠微在身邊。

翠微將手中的軟帕過水擰乾，鐘幼漁接過她手中的帕子，輕輕為凝霜拭去額頭的冷汗。

“你對她真好……”翠微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什麼？”鐘幼漁沒聽清。

翠微搖搖頭沒有回答，將一碗雞湯遞給鐘幼漁：“您自己也要注意身體。”

“謝謝。”鐘幼漁友好地對著翠微笑了笑。

*****

冬風淩厲，裹著鵝毛般的飛雪，將天地連成一片白茫。此時的朔朝進入最冷的時節，冰冷的空氣滲透進每個角落，而凝霜的身體就像枯木凝結在了這個寒冷的冬季，乾瘦的身子如殘葉一般搖擺不定，慢慢凋零。

鐘幼漁不知道凝霜在這半個月都見到了一些什麼，她不敢問，但是鐘幼漁親身經曆過那個血腥的喜房、不見天日的牢籠，讓鐘幼漁大概猜到了凝霜都看到了些什麼，導致凝霜已經身處安全的環境中也無法擺脫那個陰影。

鐘幼漁坐在凝霜房門口，任由落雪在她身上染上一層白霜，她盯著壓彎枯枝的白雪，欲墜不墜。

“你這樣會染上風寒的。”許久不見的齊斂出現在她身後。

鐘幼漁看起來像是一個冰雪娃娃，幾乎要融在一片白茫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想要起身發現四肢都已經被凍得僵硬，她起身時晃了晃，齊斂牢牢扶著她的胳膊防止她摔倒在雪地裡。

“你來的正好，我正打算和你辭行。”她快速站穩，站在風雪碰不到的屋簷內。

“你要走？”齊斂對於她的話毫無意外之色，似乎早有預料。

“嗯。你們的事情我也插不上手，凝霜也回來了，留在這裡沒有意義了。”鐘幼漁拍掉身上的雪，淡淡地說。。

這麼多天的相處，他們就算做不成夫妻，那也是同甘共苦的戰友吧，想來也是有點情誼在，好聚好散吧。

“隻是……”齊斂為難道。

“隻是什麼？”

“凝霜這個身體，能跟著你風餐露宿，闖蕩江湖嗎？”

“我就是為了前往大的城鎮，為她尋找好的大夫，她的身體已經拖不得了。”

“就算能找到大夫，你能給她好的照顧嗎？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齊斂還是笑著，卻句句紮心。

鐘幼漁想要反駁卻不得不承認齊斂說的是對的，她確實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可以回西洲……”這是鐘幼漁最不想做的選擇，但是她不能拿凝霜的生命冒險。

齊斂聲音幾乎被掩蓋在這漫天的大雪中，聽不明晰：“今年遭遇了百年來最大的雪，兩日前，通往西洲的路被暴雪封死，暫時無法通行，按這個情況，一時半會你回不來西洲。”

“什麼！”鐘幼漁大驚，“西洲的百姓有沒有事？”

齊斂搖了搖頭：“人沒事，但是路想來要到開春才能恢複通行。”

雖然沒辦法帶凝霜回西洲，還好百姓無傷亡，也算是一個好消息。

“現在的凝霜一點傷害也受不得，我認為你們同我一起回上京是最好的選擇。”齊斂沒等鐘幼漁說話，繼續說道，“上京有最好的大夫，可以給她最好的照顧，也比跟著你到處跑更加的安全。”

鐘幼漁沉默了，這似乎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案。

“還有一件事，我也是剛得到的消息，如妃與我朝太子往來密切……”

鐘幼漁心裡一緊，如妃母家想扶持鐘麟的心思一直都沒斷過，還好鐘麒沉穩優秀，無論是能力還是威望都遠遠高於不成器的鐘麟，背地裡又有鐘幼漁嚴防死守，所以多年才從未讓如妃得逞。

雖然不知道齊斂的話是真是假，但是如妃野心不可能如此輕易消失，這一點鐘幼漁毫不懷疑。

無論是鐘麒還是凝霜，都是鐘幼漁的軟肋，都是她無法放棄的東西。

鐘幼漁輕輕歎了口氣，嗬出的白氣瞬間凝落成冰：“我和你回去。”

那醞釀了一個冬天的白雪，終於壓斷枯枝，傾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