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穗似是呆滯了一般,手指僵硬抓不住手上滑溜溜的衣服,衣服從指尖劃落,飄在湖麵上,順著漣漪愈蕩愈遠,可她確實半點沒有注意到。
何母皺起眉頭提醒著江穗,半天得不到回應,不耐煩地上前要去拉住她的手腕,卻是被江穗狠狠大力甩開。
何母一個踉蹌差點跌落在地上。
“你就是這樣對長輩的?”何母還沒有意識到什麼,穩住了身形後,竟露出了不同於這幾日的溫和態度。
江穗又不是真的魔怔了,當然能夠聽見何母在罵她,不過她現在需要扮演好一副鬼上身的樣子,演完這出戲。
她充耳不聞一路徑直走去,最後停留在一塊大石頭上。
身後傳來婦女們竊竊私語的聲音,以及她們越發靠近的腳步聲。
咚——
毫無征兆的一幕發生,讓原本兩個陪同何母想上前好好教訓江穗的兩個婦女呆住在了原地,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可回應她們的,隻有一聲聲撞擊。
江穗跌坐在石頭旁,雙眼無神,似乎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操控一切,按著她的頭不斷地砸向石麵。
原本光潔的額頭瞬間血肉模糊成一片,猩紅的血液順著崎嶇的石壁蜿蜒而下,緩緩注入湖邊,在岸邊堆積了一小灣血水。
清澈粼粼的湖麵像是被點了一點紅墨水,豔麗的紅慢慢暈開,鐵鏽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讓人聞了發暈。
婦女們哪裡見過這樣的場景,頓時驚叫連連,想上前拉住江穗,又躊躇不前,最後隻想扔下何母逃跑。
這江穗莫名其妙地將自己磕了個頭破血流,誰知道下一刻她會不會發瘋對她們已經上了年紀的老太婆做些什麼啊。
江穗半眯著眼睛,血漿糊住了眼睛,視野內皆是紅色,偷瞄到逃跑的婦女,已經留在原地又想逃跑又想留下的何母。
開玩笑,雖然江穗此舉是瘋了些,但是她也不是莽撞無腦。有了上個遊戲的前車之鑒,當然是要兌換好道具後再嚇人呀,她怎麼可能真的哐哐撞石,這樣的作死方法,磕沒幾下恐怕自己就暈了。
但凡她們能靠近看仔細些,就會發現江穗根本沒有用力在磕頭,每每觸及到石麵就離開了。
不得不說,係統這仿真血漿做得還真是逼真,連氣味都能仿得幾乎一樣。
何母難掩驚慌,捂著胸口慢慢蠕動著腳步。踩在湖邊的碎石上,鞋底與石頭發出的摩擦聲,讓此刻本就異常敏感的何母嚇得一哆嗦。
江穗不再磕頭,身體的骨頭像是被抽取了一般倒在地上,長發蓋在了她的臉蛋,讓人根本看不清她的神色。她就這樣安靜地躺了一會,好像已經從方才的瘋癲中清醒過來。
何母壯著膽子走上前去,剛想掀開江穗額前的長發一看,卻見江穗猛然驚醒,雙手如同青色藤曼,死死地纏在了何母的小腿上,可這哪像是象征生機的藤曼,更像是宣告死亡的蟒蛇,越收越緊,不肯讓何母輕易脫身。
何母驚叫一聲,在拉扯中跌坐在地上,腳不斷地蹬著江穗的肩膀,被歲月侵蝕地滿是老繭的手使勁地拍打著江穗的手臂,想讓她吃痛鬆開。
“救救我。”江穗抬起那張滿是血汙的臉,模仿著那個女人總是說的話。
何母雙手捂著臉,涕淚橫流,雙腳還在不停地踢著江穗。
江穗心中腹誹,嘴上說著害怕,這打人的動作是一點不輕啊。江穗簡直疼得要飆眼淚了。
“不關我事啊。啊!你快點放開我啊!不關我事啊。”何母口無遮攔,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驚慌。
江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接下來就可以準備慢慢收網了。
她鬆開了手,再次脫力般地垂下頭閉上了眼睛。
何母見沒了桎梏,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此時那裡還顧得上散落一地的衣服,連滾帶爬地飛快逃竄,似乎是怕跑得慢了,下一刻江穗又醒來要對她做什麼。
江穗就這樣安靜地趴著,享受著難得寧靜的一刻。耳畔是潺潺的水聲、脆脆的鳥鳴。
擺爛躺平的感覺真好啊。
嗯?還有什麼人在呼喚她的聲音。
等她被扶起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就在不久前,何昭遇到了慌張跑回村子的兩名婦女,她們怕得連話都說不清,得虧何昭有耐心,一番交談下才明白了緣由。
江穗原本是計劃著再趴兩分鐘就自己走回去的,怎麼半路來了個何昭。
她就這樣和何昭大眼瞪小眼,全程處於懵逼狀態。
江穗是腦子還沒撞過來,可來到現在目睹了江穗現如今慘狀的何昭,卻是心急如焚。
他把江穗托在自己的臂彎好讓江穗的頭能朝上,微涼的指尖想要觸碰額頭的傷,卻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哆嗦著如何也不能動彈。
何昭的聲音一向是好聽的,現在倒像是被沙礫磨蹭過,出口竟是這般沙啞。
“你還能聽見我說話嗎,我現在先帶你回去。”何昭撇開眼去,不忍再看,險些就要暴露出自己眼底的點點波光。
何昭輕容地將江穗托起,溫柔地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明明江穗的體重對他來講並不算什麼,可每走一步都覺得呼吸愈發困難。
誒,誒?江穗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難道還真是撞傻了,竟不知道早點解釋,何昭這樣怕是以為她這個隊友要命不久矣了吧。
“我沒事,這血是假的。”江穗摸了摸鼻尖,訕訕一笑。
擔心何昭不信,江穗還故意用力在額頭上摩擦著,確實就像江穗所說,那些皮肉外翻都是道具,一搓就掉。
何昭被江穗的動作又是嚇得哆嗦,差點在碎石地上崴了腳,待到看清了假象後,又恢複了往日的冷靜。
江穗騰出乾淨的手指戳著何昭緊繃的肌肉:“那個,我可以自己走路的。”
“你……”何昭的話哽在喉嚨處,找不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來,最後賭氣似地住了口。
何昭當然明白江穗這樣做有她自己的理由。
從進入這個遊戲副本後再見到江穗時,何昭就有著隱約擔憂。
這個遊戲副本不同於上次的打打殺殺逃亡,在這樣的壓抑環境下,人的心理防線是很容易被擊垮的。可江穗沒有如同他所憂慮一般自暴自棄,她很聰明,審時度勢是不錯的方法。
現在她偽造了自己突然發狂傷害自己,定然也是出於某種計策。
隻是何昭多少是有些後怕。
【讓本係統看看,本係統磕的cp都在做些什麼……嗯?你們兩個臉上這樣的表情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們趁著本係統下線的時候吵了一架?】江穗竟從一個機械音種聽出了焦急。
係統又把目光落在了江穗掛彩的臉上,連連稱奇:【嘖,不過這個道具是有夠嚇人了,江小穗,你都可以去演女鬼了。】
“算了算了,”何昭無奈輕笑,擺了擺手,“不過我還有些事情要和你說,村子人多口雜不好說話,我們說完再回村子裡去。”
江穗一邊應付著係統的喋喋不休,一邊還要不斷地回應著何昭,真是讓人暈頭轉向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將對係統說的話說了出來。
【新的任務來咯,請宿主在十分鐘內完成任務,任務完成可獲得2點積分。】
【宿主,請問剛才頭撞得疼嗎?疼!疼就對了。那麼就請宿主在何昭麵前扮演一個受傷後柔弱不能自理的形象吧。嘿嘿,江小穗,我可沒忘記你早上那副嬌柔做作的模樣哦,想必這個任務對你來說應該十分輕鬆吧。】
果然是怕什麼來什麼。江穗出聲:“什麼!”
江穗很快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了什麼,尷尬一笑掩飾自己的失態。
何昭則是被江穗突兀的吼聲鎮住了,眼中閃過幾分迷茫,不同於往日的冷酷拽形象,此時呆愣的神情讓人想要什麼去掐上幾次,好好欺負他。
她這般震驚也是正常的,畢竟是個人見到井裡死去已經的枯骨,都會是這樣的反應吧。
江穗目不轉睛地盯著何昭,清晰地看出他的神情從淡定到呆愣,再由呆愣重回淡定的變化過程,見自己沒被發現什麼異常,這才鬆了口氣。
江穗抬手扶住自己的額頭,低垂著頭,嘶嘶吸氣:“哎呀,怎麼突然,好暈啊。”
不待何昭反應過來,江穗腳一扭,借勢倒在了何昭懷裡。
何昭連忙攬過江穗的肩膀,緩緩蹲下將她放平在碎石上,寬大的手掌墊在她的頭顱下,語氣帶上了幾分急切:“剛才不是說你是在演戲給npc們看的嗎,怎麼會頭暈?”
江穗半眯著眼睛,撇過頭去,細膩的皮膚貼在何昭略帶粗糙的掌心中,檀口微微吐氣。
若是放在最初,前一秒生龍活虎,下一秒扮演病弱美人,江穗定然是破綻百出,可演得多了,竟叫江穗也悟出了幾分演技來。
江穗輕咬舌尖,讓自己保持清醒,眸光閃閃,被烏睫遮蔽,隻留下一片陰翳:“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有些發暈,可能是……”
“可能是因為太餓了,所以實在是沒什麼力氣。”江穗柔弱無力的手覆在肚皮上,說著還按了按,止住不斷襲來的饑餓感。
江穗的確沒有撒謊,早上就喝了碗參水的白粥,能有什麼飽腹感。於是就說了出來。
何昭聞言一愣,垂頭之時,正好與江穗的眼眸對上,濕漉漉的眼睛巴巴地望向你,何昭沒來由地想起自己喂養過的一隻小流浪貓。
“怎樣係統,柔弱得讓人心生憐憫的角色,完全拿捏到位呀。”江穗得意地向係統邀功。
何昭幾乎很少見到江穗這樣柔弱的一麵,饒是在這次的副本中,大多數時候是江穗孤軍作戰,她也沒哭過。想不到現在竟因為沒吃飽,這般委屈巴巴。
何昭有些想笑,唇角微微勾起幅度。
不過落在江穗眼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嘶,何昭在笑啥,該不是在笑自己演技拙劣,可他怎麼不拆穿自己。
【還算湊合吧。啊,隻是這樣簡單地用手托著臉,就有種莫名的cp感是怎麼回事。】
江穗自動忽略了係統後半段話,她太清楚係統的性格,什麼東西都能被它解說成cp感。江穗才不在乎這些,她隻在乎自己的積分。
【恭喜宿主獲得2點積分,現累計5點積分。請宿主再接再厲哦。】
江穗聽見腦中叮當如同金幣落入儲錢罐的聲音,知道這是積分到賬了。隻是自己怎麼攢了這麼久,還是隻有5點積分。
江穗不經開始懷疑,是否真的是太過奢侈,今天一個道具明天一個道具的,掙多少就花出去多少。自己可得省著花才行,可彆哪天要買個貴點的道具,都買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