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人的小孩又來了。
江穗見無人注意她,背對著白途惡狠狠地翻了個白眼,與她平日裡小白花的形象全然不同。
偏生她這幅模樣落在何昭眼中,反而多了些鮮活。
白途突然頓住腳步,躊躇不敢上前,目光在四人身上打量著,見沒有異樣才慢慢靠近。
江穗垂下腦袋,得意挑起半邊眉頭。
喲,看來自己糊弄小孩還是有一套的。
“小朋友不用做功課嗎,又跑出來玩呀。”陸川痞氣地勾起一側嘴角,大掌按在白途的頭上,仗著身高儘情欺負著小孩。
白途咿咿呀呀地叫喚著,雙手抓住陸川的手腕推開他,可終究是力量懸殊,隻能在空中無力揮舞雙拳。
“陸川哥哥你快鬆手呀,”白途急得跺腳,“一會耽誤了媽媽讓我做的事了。”
聞言,陸川鬆手。白途立馬蹦開,躲在何昭身後怯生生地看著他。
“媽媽讓我出來買兔草,哥哥姐姐你們能跟我一起嗎,我一個人拿不了太多。”
白途一手抓著何昭的衣角,不帶任何力氣地輕晃著,圓眼眨巴眨巴,烏色的長睫隨著他的動作而顫抖著,讓人不忍拒絕。
江穗有些好奇:“兔草?買來給你們家的小兔子做口糧的嗎?”
白途麵朝向江穗,揚起一個明媚笑容,露出白晃晃的貝齒:“當然不是的。在兔子節才會開的集市裡買下的兔草,可不是給兔子吃的。”
“而是用來辟邪,祈禱來年幸福用的。隻有小鎮上的居民可以買賣,不過姐姐雖然是遊客,但隻要能夠通過大家的認可,也能獲得一束能用來辟邪的兔草哦。”
什麼草這麼神奇,還能用來驅邪。莫不是遊戲中的道具?
雖說一束草聽來常見又普通,可白途這些話並不像唬人的,似乎小鎮存在著某些信仰。或許他們應該想辦法拿到這些草。
江穗總覺得,這小鎮上隱藏著其他詭秘。而這把兔草,將會在這十日裡給予他們幫助。
鄧之遠伸手幫白途接過一個大籃子:“求平安啊,那很好啊。不過我們要怎樣才能拿到呢?”
“噓。”白途一根手指抵在自己的唇前,狡黠地笑著。
“嘻嘻,這是秘密哦。不過我覺得哥哥姐姐還是有很大機會拿到的,畢竟白途真的挺喜歡你們的。”
白途兩手空空,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鄧之遠幫他承擔籃子的重量。雙手背後,腳步歡快地向前走去。
忽而轉身,傾斜著腦袋。他明明還在笑著,江穗卻覺得刺骨的冷。
此時的白途猶如一具提線木偶,似人,似妖。
“不過哥哥姐姐們可不要想著去偷拿哦,這樣得來的兔草不僅得不到祝福,還會帶來黴運呢。”
白途在前麵帶路,身旁又有一個孩子王陸川跟著,自然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三人。
江穗伸出小拇指勾了勾何昭,聲若蚊呐,連嘴皮子都不敢過多蠕動,就怕被這來往的人聽了去。
“何昭,你說白途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既然他說我們有很多幾率拿到那兔草,又是因為什麼才讓他有了這種想法。”
現在他們獲取到的信息尚且太少,光靠猜測或許難以找到根源。
何昭搖頭沉聲道:“我也不清楚。不過不論這兔草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我們至少要有一個人拿到。他都這樣開口了,我們自身就先保持現狀吧,不管他是因為我們身上什麼特征而青睞,隻要不變動,就是最保險的。”
何昭說的不無道理。白途到底是因為什麼才說出那番話,隻有慢慢來驗證。而現在就是繼續保持白途願意看見的那個江穗就好了。
綠草如茵,清風徐徐而來,攜眷起一陣青草甜味。
集市的一個小角落裡有這樣一個小攤位。地上鋪著一張麻布,整整齊齊地擺放著被束緊的兔草。連小攤的木架子上,也懸掛著鬱鬱蔥蔥的兔草束。
攤主是個年邁的婆婆。頭發已然發白,脊背也早在時光蹉跎中慢慢彎下。可她手上的動作卻還是利索的,半掛在鼻梁上的老花鏡搖搖欲墜,可鏡片後的眼睛是明亮的。
原本雜亂的兔草隨著她的一收一攏,瞬間變得整齊。婆婆一手緊握著兔草,一手拿起一根粗細得當的麻繩,一圈圈繞在草上,最後打上一個結實的結。
就在江穗以為這就完成時,婆婆又從身後的小黑袋子中拿出一小撮早就用紅繩紮好的兔毛,紅繩一段牽連著麻繩。
儘管隻是一小撮白毛,卻柔軟得讓人能輕易地聯想到溫順的兔子。
兔毛隨風蕩啊蕩,好似一隻小兔趴在兔草上大快朵頤。
隻不過……這婆婆的麵孔怎麼這般熟悉。
江穗斜歪著頭細細觀察。怎料那婆婆突然抬眸,一雙眼睛盯著江穗。
江穗自知偷看理虧,不著痕跡地迅速移開目光。
等等!這張臉可不就是當時和林薇鬨得不愉快的婆婆。看來她不單賣兔子呀,業務還挺廣泛。
婆婆隻是睨了江穗一眼,又繼續低頭忙活著。
“婆婆,我來找您買兔草呀。”白途手指搭在鄧之遠的手上,鄧之遠瞬間明白他的意思,鬆手讓他拿走竹籃。
婆婆的食指和拇指撚著細細的眼鏡腿,將老花鏡扶正。身子湊前,鼻子都要貼到白途身上去了。
“哎呀,小白途來了呀。又出門幫媽媽買東西呢,真是個乖孩子。”
看樣子婆婆和白途也是認識的,兩人相談甚歡,反倒是江穗他們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嗯呐,”白途撒嬌似地甜甜應了一聲,引得婆婆開懷大笑,“不過今年需要再多買幾束呢。”
白途將竹籃放下,轉身牽著江穗的手,也不管她願不願意,執意拉著她走到婆婆麵前:“婆婆,差點忘記和您說啦,這幾位哥哥姐姐可是最近才來我們小鎮上的哦。”
婆婆點頭,這才注意到了江穗幾人。她沒有過多詢問白途為什麼要多買兔草,想必也是知道些什麼的。
她手上動作不斷,眼神飄忽,不知道在想什麼。
無人說話,場麵瞬間尷尬住。江穗尋思說點什麼緩和下氣氛。
江穗輕笑一聲,蹲下身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編織兔草:“婆婆,可能您沒啥印象了,我今天還瞧見您在馬路邊賣小兔子呢,沒想下午又遇見了。”
婆婆手中動作一頓,思考片刻,笑得腰更彎了:“這麼巧呀。不過,你早上看見的肯定不是我,而是我那雙胞胎姐姐。我和你說啊,我這白兔毛可還是我那姐姐養的兔子提供的呢。”
或許老人家總愛信奉緣分,江穗這話對上她的胃口,她還想與眼前這小姑娘多說幾句,不料攤位來了新顧客。
“這個攤位賣的是啥,我瞧瞧……”
兩名少女手挽手朝這裡走來,其中一位見縫插針也蹲在江穗身旁。
林薇有些啼笑皆非,不過一想到這裡兔子這般多,也能理解買賣的兔草了。
她正欲伸手去碰,“啪”!一隻滿是皺紋的手先她一步拍打在她皎白的手背上。
林薇吃痛收手,眸子圓瞪,不可置信地抬頭。可待看清楚那人的臉龐時,心中燃起無名烈火。一天內被打了兩次,林薇是既尷尬又憤怒。
“你你你……怎麼又是你!你這老婆婆怎麼這麼蠻橫不講理。”林薇捂著自己被拍紅的手控訴著。
顯然,她和江穗一樣,都不知這婆婆還有個同胞姐姐呢。
江穗不喜久蹲,默默起身和林薇拉開距離。
她可沒忘記林薇與白途之間莫名的敵意,還是彆讓她看見自己好了。
林薇沉浸在鬱悶中,卻不代表她的同伴沒有看見江穗他們。不過她並沒有提醒林薇。
江穗本想著喊白途離開,可白途卻置若罔聞,一屁股坐在地上,哼著輕快的小曲兒,對著攤位的兔草挑挑揀揀。看中的都進了那小小竹籃裡。
何昭默不作聲地退後兩步,輕拽江穗的衣角。
江穗感受到拉扯感,跟隨著何昭躲開。
“何昭,你有沒有發現,周圍那些人的眼神,怎麼又變得那麼奇怪。”江穗曲著手指,假意大理著自己亂糟糟的長發
何昭目光不移,看著江穗因為梳理頭發而薅下幾根秀發,可惜感不知從何而來。
“嗯。今天這種情況,光我們自己遇到的,就有幾次了。他們似乎很在意我們這群人?”
說得好聽是熱心腸,說得不好聽是種變態的監視欲望。可這些人為什麼總是在觀察他們呢?
“姐姐,你真是奇怪。亂動彆人的東西可不對,不屬於你的東西不能拿,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呢。”白途漫不經心地挑起眼尾,眼神中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澀。
林薇手指微顫,指著白途半天憋不住一句完整的話。
“好好好,就算你說的對行吧。我買下來不就行了。”林薇低頭從隨身的背包裡翻找出一個小布袋,想來是鎮上熱情之人慷慨給出的碎銀吧。
一直緘默地站在林薇身旁的女生伸手攔下她掏錢的動作。
林薇本就憋屈,蓄勢爆發。因這一動作,瞬間放了狠話:“嚴媛圓,你乾啥呢。”
嚴媛圓秀眉緊促,心中暗咒林薇愚蠢。要不是林薇父母的囑托,自己實在不想管她。
每個遊戲副本都要因為她而提心吊膽,偏生林薇自己卻遲鈍得很,半點不懂得審時度勢。
嚴媛圓平日裡極少忤逆這位,不僅是不想承受林薇無端的怒火,更是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
在林薇加入她之前,嚴媛圓摸爬滾打過,對周圍環境的變化更加敏感。
集市上擠滿了人,可他們的目光所及都彙在一點上。
他們依舊做著手頭上沒有完成的事,該吆喝的吆喝,該和老板百戰唇舌降價的還在費口水。隻是縱然如此,這些人的視線卻是像裝了雷達,不偏不倚地落在林薇身上。
“林薇,彆鬨了。”嚴媛圓扯了一下林薇的衣袖,而毫無防備的林薇猛然往後倒去。
慶幸及時站穩腳跟,林薇才不至於摔倒。
“嚴媛圓你什麼意思,唔……”林薇目眥欲裂,嚴媛圓擔心她口不擇言,隻好下手捂住她的嘴。
可當她反應過來捂嘴才更顯心虛時,已為時過晚。她有些惱怒,隻恨因為林薇不按常理出牌讓她也亂了陣腳。
“姐姐們不知道,這兔草可不是一般人都能得到的,”白途領著籃子站起,抬手拍了拍褲腿不存在的灰,“不過姐姐們很快也可以拿到了哦。”
江穗被白途一番話繞暈了。白途先前還說江穗他們能拿到呢,現在對著和他起過幾次衝突的林薇也說了相同的話。
這兔草怕不是大白菜,人人都能輕易獲得?
還是,白途所說的他們雙方各自獲得兔草的途徑不一?
江穗下意識地看向何昭。
他斂眸,沉默著。濃密飛揚的眉下,點綴著一雙黑鋯石似的眼眸,即便此刻沒有望向自己,也是難掩光彩。
江穗默不作聲地收回視線。正想著再捋一捋線索,心急的係統又滋哇亂叫著催促任務。
幾人本想再看看後續的發展,可白途卻是纏著要鄧之遠幫他提籃子,送他回家。
無奈之下也隻好作罷。至於林薇和嚴媛圓怎麼離開那個人儘關注他們的集市就無人曉得了。
回去的路上,江穗一臉愁色。借著欣賞沿途風景之際,餘光時不時在何昭臉上遊蕩。
曦光點點,為青草坪鍍上一層碎鑽,折射著五彩斑斕的光。忽而一隻飛蝶受到蠱惑,心滿意足地落在綠草上,光澤隨著它煽動的雙翼而跳動。
白途的媽媽坐在家門口,一手托腮,眉眼含笑地看著白途的寵物兔子在草地上蹦跑著。
“回來了呀。白途,怎麼還叫彆人幫你拎東西。”女人伸出雙手,將下一秒就要撲向蝴蝶的小兔抱起,它的兩條後腿還在不安分地踢著,女人隻好一手托著它的身子,這才叫它安靜下來。
白途邁動著小短腿,嬉皮笑臉地跑到自己母親跟前,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麵。
就這麼看著看著,江穗竟生出了豔羨之意。
須臾,江穗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可即便她掩飾得再好,一直蝸居在她腦海中的係統還是捕捉到了一絲細節。
難得的,係統開口不是那些荒誕之語。
【宿主……那個,哎呀。本係統和你保證,以後你會過得更加幸福快樂的。】
係統似乎有什麼在隱瞞著江穗,半天之說出了句模棱兩可的話來。
江穗不以為然:“嗯嗯嗯,你說的對。不過如果你下次給我布置個事少分多的任務,我就會覺得非常快樂。”
係統見江穗敷衍自己,頓時無語凝噎。算了算了,現在和她說這些也沒什麼用,等時機成熟了再說吧。
“你們這兔耳朵發箍看起來真不錯,是在小趙那裡買的吧。她做的兔毛發箍,可是我們鎮上數一數二的,那手藝一眼就能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