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另一個曾婉回去找誰？”

何昭安靜地跟在她身邊，突然冒出一句話。

“曾遠沛，還是林璐荀？或者是，每一個人。”

江穗推開半掩的教室門，等待驗證何昭的話。可門後的一切讓他們傻了眼。

教室空空蕩蕩。除了一個曾婉。

她坐在教室最後排的座位上，一言不發地坐著。

驀地，曾婉的目光轉了過來，卻還是緘默地看著眾人。

曾婉緩緩拉開椅子，木頭在地麵上劃拉出尖銳的聲音。

“看來，大家還是一如既往地不歡迎我呢，除了幾位。”

她步步朝江穗逼近。讓人看不出她的情緒。

“他們呢？”江穗開口詢問。

曾婉，準確的說是器材室裡的出現的那個曾婉。雖說她沒有理由傷害他們，也總得弄清楚這裡發生過什麼。

曾婉頓下前進的腳步，定定地看向江穗。眼神裡的光卻是慢慢沒了下去。

“你又何必再問出這樣的話，他們不喜歡我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江穗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分明都長著同樣的一張臉，說出的話、做出的事卻和班主任遇到的那個曾婉截然不同。

那個曾婉竟能直闖辦公室，將班主任嚇得個魂不守舍，眼前的曾婉卻沒想過去圍堵那些已經提前避開的同學嗎？

曾婉低頭轉身，安靜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隻不過剛觸及到椅子，又騰然起身，目光不知道看向何處，如脫弦之箭，飛一般地衝出去了。

幾人詫異地看著她，再望向遠處，也明白了她的心急如焚從何來。

那是另外一個曾婉。

江穗拚命壓下心中的怪異，卻還是忘不掉猜疑。

“雖然說都是同一個人，給人的感覺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呢。”

江穗出神地看著兩個曾婉消失在視線裡，怔愣道。

何昭完全同意江穗，他總是習慣於觀察每個人的情態，他自然也是注意到兩個曾婉的細微差彆。

“我和江穗，與在禁閉室裡的曾婉相處過比較長的一段時間。她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隻，刺蝟。”

這是何昭給出的評價。

“而器材室裡的那個曾婉，她明明心中憋著火，卻總被無形地撲滅，話裡話外，也不似那麼犀利。”

鄧之遠驚歎兩人的仔細：“阿昭和小穗還真是想到一塊去了。”

江穗本該沉浸在思考中的心因為鄧之遠的一句話顫抖了幾分。

或許是因為兩人的名字被放到了一起，又或許是因為，鄧之遠所說的默契。

“你們的看法是什麼呢？”江穗及時地跳到下一句話上，再想下去，她怕是又要亂上幾分。

蘇欣然點頭，末了又搖頭，臉上的迷茫飄忽不定：“你們看著我乾啥，我也說不出什麼來。呃，我覺得吧，可能就是，就像……你今天開心，明天不開心那樣，人的心情總有變化的嘛。”

蘇欣然說完，隻有陸川回答她。

他不屑地將頭轉至一邊：“按你這麼說，我今天開心明天不開心，也不見得我的性格有什麼大轉變呀。”

“除非……”何昭始終保持安靜聽著幾人的對話，恍惚間的開口讓陸川都被驚到。

“昭哥，不帶這樣突然出聲的。”

他輕撫自己的胸口，又向門口張望著。或許嚇到他的不是何昭突如其來的聲音，而是這逐漸詭異的氛圍。

“除非，不僅僅隻是簡單的心情好壞，而是發生了什麼更加重大的變故，這才導致了曾婉性情的變化。”

何昭看出江穗有話說，抬眼示意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倘若，被關進禁閉室和被惡意鎖在器材室這兩件事之間相隔了一段時間，期間曾婉遭受了某些，性格有變就說得通了。”

何昭定定地看向江穗，眸中汪洋平和，險些讓人溺在其中。

江穗著急忙慌地撇開自己的臉，手指無處安放，隻好繞著墨發來緩解心中異樣情愫。

何昭低頭難掩唇角上揚，轉而徑直走向門口。

“他們回來了。”

何昭的話讓眾人齊刷刷地望去。

為頭的人應該是被人推搡上前的，林璐荀的臉色不虞，臉上的肌肉更是緊繃。

朝教室裡一看，她鬆下半口氣，可待看清教室裡都有誰時，瞳孔裡是裝不下的驚慌。

躲在林璐荀後麵的人可不管她在想什麼，衝著向教室擠進去。

一時間，還處在呆楞狀態的林璐荀被撞得七扭八歪。

空蕩蕩的教室裡漸漸湧進了不少人。

江穗好奇地觀察起每個人的神情來。

林璐荀被盯地有些不自在，手指輕佻彆在耳後的發，沒了耳廓的輕攏，半邊臉被發遮擋，同樣被擋下的還有江穗打量的目光。

“呀，還有一分鐘就要上課了呢。我還以為這堂課就我們五個人上呢。”

江穗慢條斯理地摸著自己的指甲，眼神淡淡地落在和自己擦肩而過的曾遠沛身上。

她能感受到，曾遠沛在聽完這句話後身體明顯一僵。

這些人懼怕曾婉，也忌憚校規。

即便江穗再沒腦子也知道，一個學校的基本規則——到了上課時間，學生就應該坐在教室裡等待。

這也就是他們為什麼會冒險回來的原因。

張佳雲雙手枕靠在腦後，吹著不成調的口哨，悠哉悠哉地走在人群的最後。

江穗望向黑板邊上的鬨鐘，指針分明已經指向整點，鈴聲卻沒有如期而止。

就在張佳雲雙腳落入教室的領域內，那聲鈴聲到來。

轟鳴聲灌入江穗耳中，張佳雲意味不明的笑揮之不去。

他究竟在笑什麼，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男孩開始在幾人麵前展露出他的鋒芒。

張佳雲在笑，卻冷得很。如冰錐在血肉中生長，硬生生斬斷溫度。

“何昭，我有些不舒服。”江穗頭一次打起了怯場，這個人讓她捉摸不透。

是敵是友，讓她分不清。

何昭眼見張佳雲並不像其他人一樣走向自己的座位，而是衝著江穗而來，也不再保持溫和的態度。

何昭橫插在兩人之間，阻隔了張佳雲繼續探究的眼神。

何昭平日裡便是一副淡然不愛說話的模樣，此時愁雲壓低了他的眉眼，讓他看起來戾氣更甚。

鄧之遠和陸川也不是傻子，當即就站出來。

張佳雲斂起玩世不恭的笑，頭一次認真地看向何昭。

良久，才緩緩開口。

“你很幸運。”

撂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話，張佳雲又恢複那不羈的樣子，恍若先前陰戾的不是他。

“你猜到了什麼？你是個聰明的女孩，一定可以幫她脫離的，對嗎？”

張佳雲瞬間轉移路線，飄至江穗身側，衝著她輕言。

聲音很輕，卻擲地有聲，江穗的心臟被錘得生疼。

江穗看見她眼前一隻橫然出現的手臂，張佳雲被推得身形不穩。

同時間，她下意識地躲開，正巧落入何昭迎上的臂彎。

江穗下意思地蹙了眉。

何昭，抓得未免太緊了些。

“你想做什麼？不論你的目的是什麼，離她遠點！”

何昭眼若寒霜，低沉的聲音裹挾著滔天的怒火，極力壓製著的肌肉也因為緊繃而青筋凸起。

張佳雲調侃一笑，邁著輕浮的腳步離開。

“昭哥……”陸川何時見過何昭這般模樣，說話都帶上幾分小心翼翼。

“何昭。”

江穗比他矮上一個頭，看不到他臉上是什麼表情，卻也能明白，即便自己貼著的這具身體滾燙無比，說出來的話是刺骨的寒。

她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隻能是喚著他的名字。

何昭終於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懊惱地抽回自己的手。

“抱歉，我，我隻是……”何昭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話，像一朵蔫了的花一樣耷拉著腦袋，絲毫讓人看不出暴怒的也是他。

何昭自覺沒眼看江穗，自己方才的狠不假，無意中抓疼了她也不是假。如果她因為這個埋怨自己不是她所認識的謙謙君子，不再願意和自己說話，那……

江穗抬手輕撫上何昭方才抓著自己的地方，不自覺地笑出了聲。

低低的，讓何昭的頭垂得更低了。

“嘖，鄧之遠，我怎麼感覺這幅場景怪惡心的。”

陸川搓著自己的手臂，憑著內心的感覺口不擇言。

鄧之遠的手臂重重壓在陸川肩膀上，欣慰歎氣：“看來你也不全是遲鈍啊。”

“就是不知道這兩位，什麼時候開竅呢。”

鄧之遠自言自語的一句，陸川並未聽清，隻是此刻他也不甚在意了，隻是還在不解，自己最崇拜的昭哥，怎麼會變得如今這幅軟綿綿的樣子。

江穗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抬手覆在何昭的頭上的，隻是跟隨本心揉了揉他不怎麼柔軟的短發。

何昭根本不敢抬眼，他像隻順從的雄獅，貪戀他的馴獸師再次給予的溫暖。

“如果當時的我能夠像他一樣勇敢，一切會不一樣嗎？”

張佳雲單手支著下巴，眼神在兩人中掃視幾秒，頓然無趣，又或是本身就沒有情感波動，他轉而打量起班級裡那些嫌惡的表情，索性閉眼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