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絲被覆上妙歌的背部,望著她沉睡不醒的蒼白容顏,輕輕歎了口氣:“被嗜魂刀斬傷的身體,傷口永不會愈合。這些年來姑姑不知為此受儘多少苦楚,可她從來不吭一聲,隻一味隱忍著。我看著她的身體一天一天衰弱下去,卻又毫無辦法。倘若,倘若暮羽先生尚在……”
她突然停下,沉靜的眼眸裡忽然躍出了一點歡喜和熱切——然而,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那一點微弱的光亮很快就散去了。
璿沒有焦距的眼睛又恢複了淡漠。
鈴望著她,被她奇異的神色所吸引,卻還是不明所以,良久才回過神來喃喃的問:
“璿姐姐,你說的我都聽不明白,什麼嗜魂刀?它又怎麼會傷了夫人呢?”
“嗯,要講明白的話可就長了”璿唇角露出一絲微笑:“你想聽麼?”
“當然了”鈴急忙點頭。
璿卻在她熱切的目光中沉默下去,許久才輕聲說:
“也罷,這麼多年過去了,知道的人已寥寥無幾。本來它早該湮沒在歲月的黃沙中,奈何這結局似乎到了今日仍不肯落下帷幕。鈴,你也許將會是最後一個聽眾……”
千年以前,整個日本的妖界尚處於群雄割據,烽煙四起的時代。當各方霸主正為爭奪領地而拚得你死我活之際,一名異國的妖怪卻已在日本海東部悄然登陸。
他叫納蘭顏嚴,來自中國。
與尚處於混戰之中的日本不同,當時的中國已被譽為上古四聖獸的:麒、鳳、龍、龜四大家族所控製。每個家族都有吞並天下的雄心,奈何彼此之間實力不相上下,故幾百年來一直維持著相互抗衡又相互製約的微妙關係。
這種關係一直持續到麒麟一族的新任君主納蘭顏嚴的出現。
他是在父親暴卒的形勢下匆匆接任權力中樞的,當時的他剛滿十七歲。
在正式露麵之前世人所探聽到的麒麟一族的唯一繼承者是一位溫文爾雅,喜愛琴棋書畫,終日隻愛待在家族的萬梅山莊中吟詩弄賦的文弱青年。
他的溫和與年輕是讓其餘三大家族的君主幾乎有些輕視的。
可正是這位溫文爾雅的年輕貴公子,在執掌家族後不過五年的時間就以沉穩睿智的頭腦和狠厲決絕的冷酷作風覆滅了三大家族,統一了中國的魔眾世界。
然後,這位年輕霸主的目光投向了與中國一衣帶水的鄰國——日本。
他抵達日本時隻帶了四名護法,分彆是朱雀、青龍、玄武和白虎。
然後,血腥的屠戮拉開了序幕……
主仆五人以蒼茫之浦為據點,一路開疆拓土,所向披靡,一年後勢力範圍延伸至日本的半數領土,麾下已嘯踞百萬魔眾。
在他抵達日本的第370天,他建立了國中之國——密宗。
而他,自詡為密宗教主,並選用了中國傳說中“煞”這個代表凶□□諱作為封號,毫不掩飾其準備吞並整個日本的勃勃野心。
此時的日本隻有海國的龍族和西國的犬族尚未被納入他的版圖。而相對較弱的西國在西國曆永嘉十四年春天還是迎來了建國以來最大的一次危機,納蘭顏嚴的鐵騎擊潰了所有防線,兵臨城下。
萱暘皇帝焚心似火卻又無可奈何,在城中一片混亂之際誰都沒注意到西國的小公主妙歌改裝換麵偷偷溜出了城。
她去的地方隻有一處:納蘭顏嚴的軍中大帳。
她的目標隻有一個:殺掉納蘭顏嚴。
沒有一個人知道那個夜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唯一令世人刻骨銘心的是:當朝陽再度升起時,那位冷漠而年輕的霸主策馬獨自來到城下。
他白衣勝雪,麵容寧靜而高貴,小公主被他緊擁在懷中,正孩子氣的將他漆黑的長發繞在指間玩耍。
納蘭顏嚴微笑著向城頭目瞪口呆的萱暘皇帝遞上了停戰的國書。
這是一份根本不容拒絕的停戰協議,所有西國人都不相信納蘭顏嚴和解的誠意,隻有小公主相信,而這,對他而言已足夠。
為了她,他停下了殺伐的腳步;為了她,他卸下一身戾氣,又恢複成了溫文爾雅的貴公子。
而她,為了表明自己對愛的純潔與忠貞,忍著巨痛在背上紋上了納蘭家族的族徽——白梅麒麟。
在美泉宮共渡的半年時光,是他們兩人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回憶。
愛情令人沉醉不醒,而大錯由此鑄成。
一直惶恐不安的萱暘皇帝最終聽取了大將軍犬大將的諫言,暗中於海國結盟,海國的君主利用海上的便利派出奸細潛入中國,與被鎮壓後被迫歸降的三大家族的殘黨聯手,終於在某日起兵謀反。
消息傳回日本,納蘭顏嚴不得不離開妙歌啟程回國平叛。而蟄伏已久的犬大將與海國的聯軍趁勢在國內發動了對密宗的反攻。
後來發生的事情至今都是一個謎,震怒的納蘭顏嚴在肅清國內亂黨重返日本後卻離奇身亡,他的頭被犬大將用叢雲牙斬下,軀體被封印於無間地獄。四大護法中的青龍、玄武在與西海聯軍的戰鬥中力竭而亡,朱雀生死不明,失去主帥的密宗軍隊潰不成軍,悉數被犬大將屠殺殆儘。
曾經雄霸一時的密宗就此覆滅。
最後僅剩的一人,白虎——梵羅,在犬大將和妙歌公主的婚禮上突然顯身,他報著必死的決心要殺掉小公主為納蘭陪葬。
雖然最後梵羅被生擒,後被關進海神監獄從此於世隔絕,可他用嗜魂刀留在妙歌公主背上的傷卻是永遠的。日日夜夜年年,隻要那個噩夢襲來,她背上的傷就會再度潰爛流血,永無止境。
璿停止了講述,她的目光悲傷而沉寂,她幽幽的對鈴說:“結局仍不明了,如今密宗的陰影再度煥世,在迷城操縱著這一切的那位主君究竟是誰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和姑姑都在期盼著解開這個謎底,隻是揭示的那天恐怕整個日本又將重新籠罩在一片血雨腥風之中,而我……”
她淒然一笑:“也許是再也看不到結局了”